第二日,天剛蒙蒙亮,許墨準備上朝。


    他剛踏出寢殿,便看見楚離直直地跪在外麵。


    一夜之間,楚離仿佛瘦了許多,身形單薄,臉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顯得無比滄桑。


    楚離看見許墨的瞬間,眼眶泛紅,眼中滾燙的情意讓許墨不敢與他對視。


    許墨皺著眉,不想聽什麽後悔、認錯之類的話。


    他徑直從楚離身邊走過,沒有絲毫停留。


    秦公公在一旁看著,不禁歎了口氣,小聲對楚離說,


    “你別跪著了,都跪了一夜了。皇上上朝還得一個時辰呢,你等皇上迴來再來吧。”


    楚離苦澀地搖了搖頭,“多謝秦公公關心,您還是先去跟著皇上吧,他最離不您的伺候”


    等許墨下朝迴來,小公公匆匆來報,說楚離跪著時暈倒了。


    他們已經把人拖到了宮人住的小房間。


    許墨猶豫了一下,還是去看了一眼。


    隻見楚離虛脫得厲害,嘴唇上都是一塊塊幹起的皮,躺在小床上昏迷不醒。


    看來是他這幾日茶飯不進,滴水未喝。


    許墨不禁想到,楚離五歲被拐,好不容易尋迴至親,卻被人愚弄遭遇滅門之禍。


    這般遭遇,是個人都會覺得遭受不住。


    許墨皺著眉,吩咐道,“找個太醫來看看。”


    說完便要走,卻被剛醒來的楚離攥住了衣角。


    楚離虛弱地哀求,“皇上……求你別走。”


    許墨抬了抬手,身後的秦公公立刻心領神會,急忙招唿屋內的閑雜人等退了出去。


    許墨也想趁此機會跟楚離把話說清楚。


    楚離眼中含淚,這幾日的折磨,就像把他撕碎了再粘合,粘合了又撕碎。


    周而複始,讓他猶如在十八層地獄走了個輪迴。


    許墨並不想跟楚離談報仇的事,他心裏清楚,一刀殺了楚離那不叫報仇,那叫屠戮。


    有時候,活著比死更痛苦。


    許墨開門見山地說,“朕也不想跟你廢話,隻告訴你一點,無論如何,朕的身邊已經容不下你了。”


    楚離嗓子幹啞的擠出幾個字,“不……不要”


    “你太不聰明了”,許墨無情的點破,


    “區區一個女子稍加裝可憐,就讓你與朕為敵。


    朕是一國之君,九五之尊,身邊需要的是聰明人,是能幫朕打天下、守江山的人。


    感情算什麽?不過是拖累罷了,你在師柔身上還沒學到教訓嗎?


    以後別跟朕談任何感情。咱們十幾年的情分一朝喪盡,朕饒你一命,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你要是非要讓朕為難,就別怪朕不客氣。”


    楚離看著許墨,幹裂的雙唇張了合,合了張,最後吐出一句,


    “皇上,如果殺了我能讓你消氣,你殺了我吧。”


    楚離眼中的痛苦讓許墨也有些不忍。


    許墨歎了口氣,“楚離,朕並不恨你,你跟朕都是遭了別人算計。


    朕知道,那日如果朕沉得住氣,不與你動手,外頭的刺客也不會趁亂進來”


    許墨頓了頓,“所以,你日後安穩的活著,莫要讓你在天上的親人擔心”


    楚離想問許墨,師柔說的他喜歡自己是不是真的。


    可是這句話像千斤重錘扯著自己的嘴下沉,扯的血肉模糊,發不出來聲音。


    楚離低聲的囈語,


    “皇上,我並不清楚自己是否愛她。我給她治傷時,脫了她的衣服。


    她說讓我負責,我以為這就是我的責任。”


    許墨不帶任何情緒的評價,“嗯,很好,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楚離聽後心如刀絞,“我現在知道我……”


    許墨打斷他,突然想替原主問一句,“楚離,朕問你,當日你真的會殺朕嗎?”


    楚離愣愣的看著許墨,良久才迴答,


    “……我那日是抱著求死之心,如果,如果真的是皇上殺了我的全族,我……我會自殺謝罪”


    許墨冷笑,“自殺謝罪?替朕嗎?”


    楚離垂下頭,並不迴答。


    許墨看著楚離破碎的樣子,迴想起他這麽多年也確實忠心耿耿、真心相待過。


    “算了,朕與你情分已盡,再無任何轉圜的餘地,別再做無用功了。”


    說完,不等楚離迴話,許墨便轉身走了。


    夜裏,秦公公有意無意地跟許墨提起,


    “楚離又在外麵跪著,再這樣下去,膝蓋會廢了的。”


    許墨沉下臉說,“你去跟他說,再跪下去朕就生氣了,讓他別再氣朕。”


    秦公公如實轉告後,楚離果然離開了。


    許墨還以為楚離真的想通了,可第二日剛下朝,小公公就跟秦公公耳語了幾句,秦公公神色大變。


    隨後他趕緊向許墨稟報。許墨表情震怒,揚起龍袍的下擺就衝出了寶和殿。


    有兩個人一直注視著許墨的一舉一動,一個是樊良,另一個是溫若禮。


    這二人見狀,趕忙跟在許墨後麵。他們一起來到了敬事房。


    這裏是男人淨身成為太監的地方。


    許墨來得匆忙,一路上宮人黑壓壓地跪了一片。


    敬事房的主管聽聞皇上來了,嚇得屁滾尿流,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來迎接。


    許墨抓過一個宮人,急切地問道,“剛剛淨身的那個人在哪裏?”


    宮人嚇得不輕,顫顫巍巍地指著一個屋子。


    許墨走進屋子,一股血腥味摻雜著尿騷味撲麵而來,直衝鼻腔。


    地上有個簡易的床板和捆人的繩子,上麵的血液還沒有幹涸。


    許墨看著這一切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樊良和溫若禮趕來時,敬事房總管正跪在許墨麵前大唿小叫,


    “皇上,此地汙穢,求您移駕!求您移駕啊!”


    許墨的聲音冰冷,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這是淨身完了?”


    敬事房總管不知道皇上為何這麽問,小心翼翼地迴答,“……是”


    許墨聽後突然暴起,一把撕住他的衣襟,將人從地上提起來,怒吼道,


    “你們怎麽敢淨他的身?!”


    許墨臉上滿是憤怒,周遭的人除了秦公公,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樊良和溫若禮似乎猜到了,許墨如此失態是為了誰。


    兩人表情出奇的一致。


    “皇上?”


    此時,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許墨猛地轉過頭,看見楚離站在那裏。


    許墨唿吸越來越急促,衝上去對著楚離就是一拳。


    楚離不閃不躲,坦然受著這一拳,嘴角瞬間流出鮮紅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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