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德問羅曼:“發生什麽了嗎?”


    羅曼迴答:“......沒什麽。”


    “你現在就像是那種,吃了一周自助餐,然後整周一直都沒上過廁所的人一樣,表情真的很嚇人。”


    “......就是說,我第二能級了。”


    “嗯哼?進階第二能級比拉貝林還慢,成為我們最強宿舍拖後腿的一員,應該不至於這麽難受吧,然後呢?”


    “但是道途發生了偏斜。”


    羅曼雙眼表演了舞廳燈球一般的顏色漸變——由純白轉為橙黃。他的第一能級職業是“藝術愛好者”,古代稱唿是“學徒”,現在的第二能級職業依舊是“藝術家”,不過卻是創造道途而非銘記道途的“藝術家”。


    博德和格瑞斯也不甘示弱,分別來了個金紅交疊閃爍和紫灰紫來迴漸變,和羅曼發光的雙眼交相輝映。


    其實道途偏斜或者道途雜糅這件事,在瓦羅瑞亞根本就不算什麽大事情。像是拉貝林和辛德哈特,分別純走創造和奉獻單一道途的,在高階超凡者群體裏,比例並不高。


    最簡單的道途偏斜就是隨著獸人逐漸衰老而產生的銘記道途適應性——至少希望自己被以某種方式記住。還有些同樣常見的偏斜包括:因為談戀愛而有了向欲望道途的偏斜;因為突發奇想而有了向創造道途的偏斜;生了好多孩子然後有了向存續道途的偏斜等等。


    長生天朝更是人均多道途。


    人是複雜的,比如博德,就有奉獻、欲望的雙道途相性,並且都有在發展,金紅漸變的眼睛比一般的舞廳燈球要來得熱辣帶勁多了!這還不算他身上零零碎碎幾乎全收集的道途賜福......


    瓦羅瑞亞的獸人們在博德看來十分的質樸,但是誠如血杯的教會,喜好千奇百怪。隻要是有知性的生靈就會有自己千奇百怪的喜好和欲望,就連殘繭都難以盡數辨認。


    格瑞斯同樣轉換過道途,雖然都是操縱陰影,殘繭和絲絨的風格是完全不同的。現在的格瑞斯還在嚐試由“隱秘”涉及“智慧”。最近,在仔細思考過馮青蟄的建議後,他有在認真讀書,希望能理解複雜的塑形公式以及一些流體力學的知識,並轉職“影法師”作為晉升第二能級的職業。


    然而,根據拉貝林的點評,貓貓背書很厲害,但是真的不是很聰明。


    “但是!”雖然博德這麽安慰,羅曼還是很煩躁。灰狼的語氣幾乎有些抑鬱了。“我來這兒就是為了重新喚起‘銘記’之欲望的!但是現在覺醒了‘創造’道途的相性!我的銘記欲望依舊是不見起色......”


    博德非常疑惑:“難道不都是頻繁出現藝術家的道途嗎?我覺得問題不大吧......”


    “問題可太大了!”


    當我們討論【銘記】時,我們在討論什麽?


    就拿最簡單的一張紙而言,我們不過是記住了它的質感、紙張的顏色以及可能的味道。甚至於每個人對一張紙的印象都完全不同,一張紙經過了銘記變成了無數張紙。


    我們拿出一個蘋果,我們會記得它的成熟與否,是否甘甜清脆,表皮是否鮮豔,咀嚼它的時候在嘴裏四散而逃的汁液,但我們永遠記不住蘋果本身。


    我們是否可以記住一位友人?或許吧,但是我們真正記住的是他的音容笑貌,是與他相處時的點點滴滴,是他的語音語調和部分話語,是彼此的矛盾衝突、歡聲笑語,但當他死去,我們對他之後的一切乃至之前的一切,隻能想象。他在午夜是否會嚎哭?又為什麽嚎哭不止?他是否對自己有同樣真摯的感情?還是隻是當作消遣?他轉過身時,臉上是輕鬆明亮的?還是陰暗沉重的?


    就以銘記為目的而言,銘記本身就是注定失敗且虛無的。


    但是如果是銘記在紙上所寫的文字呢?如果是銘記一幅畫有蘋果的畫呢?如果是銘記一位故人的塑像呢?以此種種銘記,就是為了——不徹底遺忘。


    銘記道途的超凡者,很少幹涉世界運轉,他們默默銘記不該遺忘之事,讓後人再度看到那些作品時,能夠一度迴憶起部分。


    他們少言寡語,氣質清冷,常懷憂鬱,因為他們知道即便用盡全力,他們也注定失卻良多。


    他們恬淡出世,波瀾不驚,常懷寬慰,因為他們知道隻要用盡全力,他們就終將保存良多。


    創造道途就完全是另一個風格。那些藝術家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幹涉幹涉幹涉,向世界揮灑自己的才情和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針砭時弊到有嘩眾取寵之嫌的歌劇、不可名狀隆隆作響到勞民傷財的器械......創造道途是世界運轉迸發的星火,創造道途的超凡者既是潤滑油也是推動力,他們永遠懷著熾熱的創造欲望,極少涉及繪畫、雕塑這種“凝固之美”,他們的作品永遠是鮮活、運動的,甚至還會不斷成長變化,就像是反複再映的歌劇總是時不時會加入一些新元素。


    確實,兩個道途都盛產藝術家。


    辛德哈特托著腮聽著“道途拗轉”的話題,神色不知為何有些躲躲閃閃。然而,他還是被羅曼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要不是為了在賽場上將他的崇高形貌繪製地更完美......不對。


    羅曼又惡狠狠剜了一眼一旁茫然的金毛大狗。


    要不是他!崇高形貌的合並與脫離果然還是留有不良的影響......


    灰狼的崇高形貌在他耳畔低語道:“難道當時的作品不美嗎?你也很開心不是嗎?”


    或許更早,早在為瓊斯家族繪製肖像時,早在博德露出輕鬆寫意的神采以指尖的血畫出一個圓時......


    自己已經不再安於“銘記”了。


    哪有銘記道途的藝術家,在創作時會聽取別人意見的呢?


    羅曼晃了晃腦袋。他眉心的純白花紋隨著能級提高變得越發繁複,四肢的雪白皮毛蔓延到了手臂與小腿,這是墳塋之愛的明證,也是他現在隻是焦躁憂鬱而不惱怒瘋狂的原因。


    “你們倆!”羅曼戳了戳獅子鼓起的腮幫子,又揉了揉博德腦袋上柔順的皮毛。“你們寒假和我迴一趟極北之地吧。”


    辛德哈特眨眨眼,不知道想了什麽,然後答應了下來。不過他有些擔心,小聲在羅曼耳邊問:“帶上博德真的沒關係嗎......”


    羅曼也嘀嘀咕咕地迴應道:“沒事,我看得出,墳塋對博德也多有愛憐......”


    “說什麽呢?”金毛大狗雙臂一夾,然後把自己的腦袋擠進兩人的臉間,把獅子和灰狼蹭地齜牙咧嘴。“寒假旅遊計劃?你們去不去?”後半句是問貓和牛的。


    拉貝林一手提了個裝滿小玩具、小道具、小藥水兒的袋子,一手扛著格瑞斯,兩人正要出門,去學生旅店繼續這幾天對“拿下第一”這件事玩兒法眾多的慶祝。


    長角牛停了下來,替自己和自己的主人報了名。


    “不要不要不要!”格瑞斯又開始亂抓亂撓了,拉貝林單手提著暹羅貓的後頸,看著他無能狂怒。“那裏太冷了!我會變得......”


    “毛色變化也是嬗變!影法師可是嬗變、隱秘、智慧三道途的複合職業,怎麽會連這個都控製不好呢?”拉貝林語重心長地勸導著。


    其實他就是好奇,冷天的格瑞斯會變成什麽樣子......他現在可沒能料到,就連惡魔之影也沒想到,此次極北之旅,變化最大的居然是他。


    於是乎,最強宿舍第二次團建活動,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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