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輪到我了。”紅發青年苦澀地說著。他琥珀色的眸子凝望著眼前的愛人。


    博德這才意識到,他們此刻正處於夜色下的一片原野。然而天空中並沒有天體運行,就連星辰都不再閃爍。


    天是漆黑的幕布,上麵留有九個被戳穿的孔洞,每個創口都隱約有光芒在掙紮,但是無一不奄奄一息。


    除此之外,天昏地暗,唯有身前的青年的軀體在散發微光。


    “一定得是你?”


    “隻能是我。”


    “如果說,世界的存續仰賴於一個人,其他人都不行的話,這個世界......也太脆弱了。”


    “當然還有別的辦法,比如說‘鑽木取火’,代價是存續的巨樹本身被消磨;‘嬗變為光’,代價是加劇整個世界的變化,並定死‘溶解在光中’的結局;‘熔爐過載’,代價是......你不是都知道嗎?這不過是代價最輕最輕的選擇。柱神各司其職,唯有使徒尚且有選擇的餘地。這片大陸不能沒有光,生靈保守晦暗之苦已久,第二拂曉必須來臨,這就是我的選擇。”


    “但是,但是......”博德還是想說什麽,勸阻?懇求?“已經有九位使徒,全部失敗了......”


    青年灑脫地笑了笑:“我的思路不一樣,不追求一蹴而就的登臨第九柱神。說到底,沒有大功業的升華儀式稱不上升華儀式。哪怕我們現在身處架空平原,‘立下誓願’然後向世界借貸靈力來突破境界這種事情,還是太荒唐了點。”


    “所以帶來光耀便是你的大功業,那麽你要怎麽點亮......”博德撫摸著青年的胸膛與麵龐,就像在擦拭一尊神像。他發覺自己的手褪去了獸類的特征,頭顱兩側也沒有耳朵貼服的觸感,自己似乎和青年一樣,是“人”。


    “會很疼吧?”


    “......嗯。”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我是此世最傑出的儀式師,你等著,再等等就好,再等一下......”


    夢裏,時間飛逝,如白駒過隙。


    已經邁入日神境界,原先名為羿,如今被此方世界賜名“羲和”的青年,再次推開了愛侶恆我的房門。此刻的紅發青年周身縈繞著蒸騰的熱力,唿吸間有火星自肺腑唿出,他的身子越發高大,胸膛隆隆作響,威嚴的身姿宛如天神。


    “恆我......”


    “再給我半個月,不,一周就行!”恆我抱著地上散做一團的竹簡、線裝古籍、破碎石板、玉石和刻有複雜紋路與言語的器皿,沒有迴頭。


    “別這樣嘛,我又不是死了,隻是升到更高處罷了。你每次抬頭,便能看見我......”羲和收斂了自己的高溫,輕輕柔柔地從背後環抱著自己的愛人。


    “憑什麽是你?憑什麽是你?!我不要——是的,哲人石都在我這兒,就連你自己私藏的我都偷過來了......沒有世界之血的升華儀式是不會成功的!”恆我伸向手邊的一個匣子,將羲和推開後,一點一點抱著盒子蜷縮到牆角,語氣變得柔軟又懇切,帶著些討好和哀求。“再等一等,很快我就能找到別的辦法,再等等,我已經有思路了......”


    ---抉擇: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博德的意識恍恍惚惚間被喚醒,他意識到,自己在此刻可以選擇私藏並偷偷使用“靈藥”來阻止羿的飛升,但是他什麽都沒做。


    “這種決定不應該由自己做出,而是要看當事人吧。”看著紅發青年的樣子,他已經收起了自己的翅膀,不知為什麽博德覺得非常眼熟。


    耳畔有個聲音問道:“真的不做什麽嗎?有的人,尤其是像辛德哈特和‘他’這樣的人,是非常死腦筋的。不撞南牆,不會迴頭。”


    “那就讓我們撞一下吧。”博德迴應道。“哪怕我們頭破血流,也是一起頭破血流。我們會無比愉快。如果真的到無可挽迴的地步,我不可能做出拖他後腿這樣矯揉造作的決定。更何況,誰說南牆不會為我們讓開呢?”


    “嗬......”


    見愛人久久不語,失魂落魄,羿隻是向前,再次摟住了憔悴的愛人,將他疲憊哀傷的臉貼緊自己的胸口。


    “柱神們認可了我的思路,這是可行的。”


    恆我無力地垂下手。


    既然柱神應允並支持,那麽賢者之石必然不會短缺。


    匣子摔落到地上,內容物散落一地,卻不是紅豔璀璨的世界之血,而是一些留影寶石、魔畫畫軸和恆我與羿間彼此的書信。恆我抬起頭,發現羿的表情是同樣的疲憊而悲傷。


    靠著羿的胸膛,聆聽著他胸膛內搏動如擂鼓的心跳,恆我意識到,他的愛人已經是“羲和”了。


    於是恆我閉上眼。


    直到很久以後,燃燒者才意識到,當時的恆我隻是沒有繼續拉住自己罷了。他為了不折損自己的當時輝煌璀璨的金色輝光,選擇了放手。


    作為最偉大的儀式師,諸多星辰中最皎潔的那一顆,恆我其實真的完成了一部分不可能完成的秘儀,那是他為代替自己的愛人準備的“悖論的古董”——賢者之石(101%濃度)。倘若再繼續推演、萃取下去,直到不應該存在的200%濃度的賢者之石誕生,這份要素精華將超越世界之血,成為最偉大的奇跡之一。無須燃料的永燃之火也將誕生。


    但是世界已經無法等待,羲和自己也無法等待。他的上升之欲再也難以遏製了,那是他最後一次以可以被醒時世界理解的身份去見自己的愛人。


    所以恆我選擇放手。


    在第二拂曉將要來臨前,紡車的化身——時間編織者,來到了恆我的身旁。


    “我的神器,【六重曆史之門】,剛剛造好了。”


    “哦。”


    “羲和讓我轉告,他很抱歉,他已經沒法兌現那個承諾——曾經向你允諾的永遠的幸福,但是他為你換取了一把‘鑰匙’,你隨時可以離開。”


    “離開?去哪裏?”恆我轉頭,望向一身青衣的編織者。讓柱神化身感到意外的是,恆我的表情十分輕鬆,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瓦羅瑞亞,對我真的很好,我喜歡這個地方,我的愛人也在這裏,我不會這麽離開的。”


    “那......”


    “如果他成了柱神,我會升華為他的使徒,直到永恆;如果他成了偽神,我會成為他的教宗,宣揚‘異端邪說’;如果他成了邪神,我會成為他的代行者,隨便他提出什麽離經叛道之創想,我都會欣然踐行。但是他現在選擇,成為一個,又大又圓的天體......哈哈哈,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了。對了,這個拿去。”


    恆我一拋,將濃度是一個“悖論”的賢者之石丟給編織者。“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真有趣,怪不得絲絨會一直注視你們,祂說我這次一定要親自來,絕對會見到無法推演出的奇景。啊啊,真是百看不厭呐。”青衣男人笑了,他的眼中,已經被編製好的布匹被全新的變量拆解散落,並重新排列組合。一度被黑暗吞沒的畫麵向更璀璨處延續。於是他收下了這個悖論的古董。


    羿,也就是現在的羲和,其內是恍惚間“清醒”的辛德哈特。他的身邊,堆積著九位已經失敗了的同胞的殘餘,失敗者們殘餘堆成的碎炭與灰燼衷心為他獻上祝福和告誡,意識逐漸清醒的辛德哈特,也就是如今的羲和,意識到,此刻就是他履行照明驅暗之舉的時候。


    然而隨之而來的劇痛讓他明白,為何前九位嚐試帶來第二拂曉的使徒盡數失敗。


    先不提能燃燒多久,在燃燒殆盡之前,自己的意識,就要被無窮無盡的劇痛和對這種劇痛綿延至永恆的絕望摧毀了。


    ---抉擇:共在人間說天上,不知天上憶人間。---


    於是他恍悟,自己可以選擇,自己始終有得選。


    他可以隨時終止燃燒的進程。沒人會怪罪。即使是柱神也難以忍受永恆的灼燒,不然這又如何成其為使徒登臨神位的大功業呢?


    但是他在支撐不住前,注意到——漸漸被照亮的大陸上,一個讓他感到極其熟悉、親切的黑發青年,在各地奔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獸世:一個儀式師的成神之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鴿劇魅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鴿劇魅影並收藏獸世:一個儀式師的成神之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