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


    柏舟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對媽媽說道:“媽,我走了。”


    “到了給我打個電話。”周曉娟叮囑兒子。


    “知道了。”說完柏舟拎著行李包走出了家門。


    看著兒子的背影離開,周曉娟坐在沙發上,百感交集。


    除了有離別的傷感之外,周曉娟再一次在心底反思道:“難道真的是我害了他,是我對他的放縱害了他。”這個問題,周曉娟在心裏問過不下百遍。


    一個小時候極其聰明的孩子,一個左鄰右舍所羨慕的對象,一個從小就被寄予厚望的孩子,就這樣泯然眾人,難道自己真的是罪魁禍首。


    周曉娟遵守和周伯的約定,極少幹涉柏舟。所以柏舟從小就很獨立,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拿主意。


    開始的時候倒也沒什麽問題,他愛玩,但並未影響學習,中小學的時候他的成績一直是名列前茅。


    高三的時候,柏舟收到了幾所國外名校的offer,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一所國內名牌高校就讀。這件事曾引起柏舟老爸的強烈反對,他為此還和柏舟的老媽吵了一架,說她對柏舟太過縱容。


    柏舟放棄國外名校這件事,柏葉青雖然有些不願意,但還能接受。後來柏舟在大三的時候輟學跑去打遊戲,並聲稱這是一項工作,這件事柏葉青實在無法接受。但是柏舟依然我行我素,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這次柏葉青和妻子不僅是大吵了一架,幹脆一個月沒說話。


    在柏葉青看來,周曉娟對兒子的偏袒和縱容,已經構成了溺愛行為,他認為她遲早會害了他。


    就在周曉娟坐在客廳沙發上自責不已的時候,柏葉青從書房裏麵走了出來。


    “老柏,我錯了,是我害了兒子,我對他的放縱讓他浪費了自己的聰明才智,以致於現在一事無成,一點出息都沒有。”周曉娟向丈夫說出了自己的悔恨和歉意。


    “什麽叫我們的兒子一事無成,一點出息都沒有,這話我不愛聽。”柏葉青昂然說道。


    丈夫的迴答讓周曉娟頗感意外:“你不是總說我對兒子管教不夠,讓他太過於隨心所欲,以致於一事無成嗎?”


    柏葉青說道:“此一時彼一時。”


    “你真的不覺得兒子沒有出息?”


    柏葉青說道:“當然了。什麽叫做有出息,你看我們教職工大院出去的那幾個‘有出息’的小孩,要麽是行賄、要麽是造假、要麽是亂搞潛規則。什麽叫做有出息,多掙點錢、當了點小官、出了點名就叫做有出息嗎?他們為了追求那點‘出息’,早tm的把一個人的底線拋到了九霄雲外。”


    丈夫的話讓周曉娟感到了意外的驚喜:“這麽說來,你並未對兒子太失望。”


    柏葉青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咱們兒子現在在外麵做什麽,但是我能感覺到,他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在追逐自己的理想。我們的兒子,他已經長大了,可是他的眼睛,還是那麽地清澈;我們的兒子,他有一顆赤子之心,我才不需要他去追求什麽‘出息’呢?我為他能保持本色而驕傲、而自豪。”


    周曉娟說道:“可是他迴家來,你還是沒有一點好臉色給他看。”


    “那當然,我這當老子的威嚴總是不能丟的嘛。”


    周曉娟一高興,忽然張開雙手將丈夫緊緊抱住,十分動情地說道:“老柏,聽了你的話,我的心裏好受多了。”


    “呀呀呀,還不快放開我,大門都沒關呢,幾十歲的人了,也不嫌肉麻,被人看見了就麻煩了。”


    這時候柏舟剛剛坐上前往省城的長途汽車,他將在那裏坐上高鐵。


    汽車上麵坐滿了人,都是大包小包,一個個依依不舍,離別家鄉到遠方去謀生。


    “建國,你今年還去鹿城嗎?”一個國字臉的男子另外一個三十多歲的黑臉男子問道。


    “對呀,換廠又怎麽樣,換來換去都差不多。”那個叫建國的男子迴答到。


    “去年你們廠子的效益怎麽樣?做的哪幾個牌子?”


    “還不錯,做的有‘意爾樂’、‘黑蝴蝶’,還有‘耐步’。”


    然來這兩個人是做鞋子的工人,“意爾樂”、“黑蝴蝶”是國產皮鞋品牌,“耐步”是一個國產運動鞋品牌。


    “你還是全包嗎?”


    “是的,什麽都做,車包,夾包,錘鞋,複底。”那個叫建國的男子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坐在旁邊的柏舟無意中看見了那個叫建國的男子的手。


    這是一雙勞動者的手,上麵長滿了老繭,特別是靠近大拇內側和食指、中指根部的地方,更是老繭重重,那老繭中又帶著一些異樣的黃色,有的地方還開始開裂脫皮。


    “這雙手怎麽看起來這麽熟悉?”柏舟暗想著。


    忽然一幕情景像是閃電一樣擊中柏舟的腦海,他的記憶猛然迴到了幾年前的那個上午。他依稀記得當時在水藍公寓,那個穿著快遞服裝、戴著墨鏡的人,那個伸向他的大手,也是這般布滿老繭,老繭中也是帶著異樣的黃色和裂口,甚至連老繭在手掌上麵的分布都一模一樣。


    柏舟仔細打量起對麵那個叫建國的男子,最後他還是確定了這個人並非當年折斷他手指的兇手,身材對不上,麵相也對不上。


    “老鄉,u看書 .knshu.co 這幾年打工收入還可以吧?”柏舟和那兩個人攀話起來。


    “馬馬虎虎,勉強夠糊口。”


    “不是說這幾年工廠都是用工荒,高價都招不到工人?”


    “工資是比以前高了,隻要願意幹,一個月一萬多塊錢還是不成問題的,就是不穩定,有時候訂單來了就有活做,有時候沒有訂單就沒活做。”


    “看來也挺辛苦吧,看你的手上都是老繭。”


    “老繭倒是沒什麽關係,就怕給鞋子打膠、硫化。


    ……。


    聊著聊著,很快就到了省城。


    柏舟在省城高鐵站買了一張到錦城的車票。


    從錦城高鐵站出來的時候,柏舟看見高鐵站門口站了一群人,這些人中有人看起來像是政府官員、有一些像是高校教師,還有一些學生;看這些人的樣子,像是在等著什麽人。


    除開這些迎接的人員之外,柏舟還看見了幾個錦城電視台的記者和扛著攝像機的攝像人員。


    緊接著柏舟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從高鐵站走了出來,這老者雖然滿頭銀發,但是精氣神十足。


    “哎呀,歐老,終於把您等來了。”其中一個官員模樣的人快步向前,向著銀發老人迎了上去。


    “劉市長,讓您們久等了……。”這位老者一邊客氣著,一邊向迎接他的人揮手致意,態度和藹可親,又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勢。


    “能讓西部最大城市錦城市長親自到高鐵站迎接,而且還有錦城電視台前來攝製錄像的,那可不是一般人物。不知這位老者是誰?”柏舟猜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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