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宣府,大同三鎮總兵抵達涼州當天,就立刻要召開議軍會議。


    地點設在北涼總督府。


    尉淵帶著八位心腹踏出軍營。


    幕僚一向謹慎,鄭重道:


    “大人,穩妥起見,讓兩萬弟兄在總督府外麵校場操練戰陣。”


    “韃子撤出關隘,戰事暫平,那三鎮總兵又是皇帝提拔的心腹大將,卑職害怕生出事端。”


    “特別是戚善果,派兵駐守關隘到處封鎖消息,不知在醞釀什麽陰謀。”


    尉淵頷首:


    “依你。”


    姓戚的就是眼中釘肉中刺,遲早要拔掉,否則睡不安穩!


    幕僚心神不安,低聲道:


    “大人,要不還是別迴總督衙門?卑職苦思冥想,總覺得處處怪異。”


    尉淵麵色如常:


    “那三位總兵肯定帶著陛下的密令,我若是不參加會議,就是明目張膽地抗命,邊關失守之事未有定論,不能給朝堂借題發揮的機會。”


    略頓,他從容不迫道:


    “在老子的地盤,三邊將領能翻出多大浪花!”


    “無非想趁機詢問關隘失守之事,一切罪責推在死人身上就行了!”


    安排好兵馬,一行人前往總督府。


    ……


    總督衙門。


    寬敞的衙署,烏泱泱站滿了武官。


    “諸位,我來晚了。”


    尉淵閑庭信步走進官署,徑直坐在主座,八個心腹站立後麵。


    三鎮總兵迅速起身,抱拳見禮:


    “見過尉總督!”


    其餘將領紛紛抱拳。


    唯獨戚善果紋絲未動。


    尉淵環顧四周,爽朗笑道:


    “諸位馳援涼州,一路辛苦,幸賴邊軍弟兄們勇猛善戰,方可驅逐韃虜,護衛涼州百姓。”


    “敢問諸位,這場議軍會議,可有陛下旨意?”


    大同鎮總兵頷首道:


    “有。”


    尉淵順勢說道:


    “聆聽聖訓!”


    大同鎮總兵笑了笑:


    “請尉總督稍等片刻。”


    尉淵頓感奇怪。


    陡然。


    廊道傳來腳步聲。


    一個黑袍鬥笠的男子緩步踏入官署。


    幕僚警兆大起,怒喝道:


    “你是誰的部下?”


    來者摘下鬥笠,顯露一張年輕的臉龐。


    霎時,尉淵瞳孔驟縮,臉龐布滿震怖之色。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竭力克製恐懼的情緒,咬牙切齒道:


    “賈!環!”


    “你膽敢假死,公然抵抗王命令牌,大逆不道!”


    說罷看向三鎮總兵。


    卻見三人笑臉相迎。


    尉淵渾身寒意森森,終於明白這是甕中捉鱉!


    賈環語調森森:


    “拿下!”


    三鎮將領們動作飛快,將總督府八位心腹按倒在地。


    尉淵麵孔猙獰,暴怒指罵道:


    “三邊重鎮勾結錦衣衛,爾等眼裏還有王法嗎?”


    大同總兵取出密信拍在桌上,冷聲道:


    “陛下旨意,信有璽印。”


    其餘二人也拿出密旨。


    賈環一步步走向主座,尉淵霍然起身。


    隻見手臂掄來。


    啪!


    清脆的一巴掌,尉淵被掀翻在地,口中鮮血淋漓。


    他目眥欲裂,嘶聲道:


    “韃子就在關外,北涼邊軍生亂,爾等皆是社稷罪臣!”


    “沒有我統籌大局,誰來驅逐韃子?誰來鎮守邊關?”


    “北涼百姓受難,你們都要遭受萬眾唾棄!”


    嘭——


    戚善果拍案而起,破口大罵道:


    “厚顏無恥之徒,喪心病狂之獠,你還真有臉攬下潑天之功?”


    “你以為韃子為何突然撤離?就憑你這條泯滅人性的老狗?!”


    他看向賈環,擲地有聲道:


    “是賈千戶孤身橫闖韃子後營,一人麵對萬餘重騎,硬生生劫走了北莽皇子!”


    轟!


    尉淵如墜冰窟,周身透著徹骨寒意,一雙虎目迸射出震恐之色。


    絕不可能!


    三鎮將領們一時間頭暈目眩,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一具血肉之軀能做出來的壯舉?


    這簡直荒誕離奇,隻有愚蠢之徒才會這般幻想。


    一人麵對萬餘重騎。


    單就一句話,已然毛骨悚然。


    更不要說劫走北莽皇子,謠言太過可笑了。


    然而,在場眾人無人發笑。


    在社稷重事麵前,戚將軍敢編造謊言嗎?


    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難怪韃子毫無征兆地撤離,連搶來的糧食絲綢都來不及帶走,難怪關外死氣沉沉,連韃子斥候都不見。


    難怪陛下毫無顧忌,下密令協助拿人,甚至都不考慮邊關安危!


    因為這段時間,關外韃騎絕不會寇邊!


    “我幹!”


    大同總兵怒爆粗口,打破了無邊無際的死寂。


    他看向賈千戶的眼神,充斥著濃烈的敬仰之色。


    唯有從軍者,才最清楚韃子精銳的戰鬥力。


    換做是他,連往前走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並非怕死,而是孤身一人望向漫無邊際的敵寇,內心一定會滋生恐懼。


    該是多麽毅然決然的孤勇,才能克服人性恐懼?


    最恐怖的是,他在蠻夷環伺中頑強屹立,竟然真擄走了北莽皇子,以一己之力解涼州百姓於倒懸之苦!


    一眾將領瞠目結舌,連他們都震駭無比,等朝堂文官得到消息,該是何等反應?


    就在此時。


    一人疾步來報:


    “諸位大人,北涼邊軍圍堵總督府,足有兩萬!”


    尉淵重燃希望火光,仿佛瀕臨溺斃時抓住了救命稻草。


    “戚將軍,拿刀來!”


    賈環踏步走向桌子,從桌底拿出藏好的繡春刀。


    “賈千戶,某先去勸阻。”


    戚善果大驚失色,帶著幾個親信迅速離開官署。


    衙門之外,四麵八方都是披甲士卒,密密匝匝,手搭弓弩蓄勢待發。


    “爾等要造反嗎?還不速速離去!”


    戚善果衝出衙門,氣得火冒三丈。


    縱然看到邊軍副總兵,兩萬士卒不為所動,異口同聲道:


    “我們要見總督大人!”


    “我們要見總督大人!”


    戚善果怒不可遏,咆哮道:


    “爾等為何能出現在這裏,而不是在邊關戰場上跟韃子廝殺危在旦夕?”


    “因為有一個人奔襲上百裏,獨自闖進韃子後營,麵對萬餘韃子圍剿,他生擒了北莽皇子!”


    “他便是北鎮撫司賈環賈千戶!”


    “究竟是誰下令棄守邊關,錦衣衛有沒有調查貪墨軍餉案,你們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


    “若非賈千戶悲壯而孤勇的驚世之舉,你們之中死傷無數,你們的妻子承受喪夫之痛,你們的父母承受喪子之殤,你們守衛的涼州滿目瘡痍,你們怎麽還有臉舉起武器對著他呢?”


    “涼州可有三鎮兵馬總共十三萬,爾等都想自尋死路是嗎?”


    歇斯底裏的聲音迴蕩不止,一個個士卒神情震駭,敬佩得難以自持,下意識放開兵刃。


    眾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緩緩走來。


    他未置一詞,隻是輕拍刀鞘。


    繡春刀劃出美妙弧線,刀刃重重嵌進青石地麵。


    方圓三十丈赫然開裂,一道道裂痕蔓延開來。


    周遭安靜如空山幽穀,無數士卒怔怔地看向千戶大人。


    賈環掏出腰牌,平靜道:


    “尉淵棄守邊關、資敵叛國,殘殺藩王,罪孽滔天。”


    “隻拘首惡,餘者不問,膽敢附逆者,滅九族!”


    一片死寂中,他語調森然:


    “爾等再進一步,無外乎再行殺戮!”


    聽到驚世駭俗的孤身劫營,再聯想韃子突然撤離,諸多士卒已經往後退步,又聽到餘者不問,長街已經開道。


    尉淵等九人被拖了出來,惶惶如喪家之犬。


    賈環怒甩袍袖。


    內氣卷起狂風,繡春刀震顫而起,飛入刀鞘。


    “帶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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