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露白晝,第一縷陽光照映在大殿之上。


    宣政殿內。


    文武百官都在焦急的等著上朝,隻見他們各個人憂心忡忡,尤其是戶部和刑部最為明顯。


    “朱尚書,現在給懷州撥下去的糧食已經消耗了一大多半了,可是受災的難民卻是隻多不少,再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一個戶部官員憂心忡忡的皺眉問道。


    再這樣下去,儲糧耗盡,懷州的百姓無米可食,若是都湧到盛都這裏,會發生什麽卻是難以預測。


    戶部朱尚書也是愁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


    可是他有什麽辦法?


    懷州原本糧食看起來都儲存足夠,可是真到趕上旱災寒凍之後,卻是發現原本飽滿的糧倉早已被貪官吃空,隻剩下外麵的一副空殼。


    就因為這事,皇帝已經問責了一批在懷州任職的相關官員。


    可是這又有什麽用處,徇私枉法的人一死百了,可難民卻是實打實的還在啊!


    現在國庫存銀因為麵臨著皇宮內修葺,本就不寬裕,自從丟失了那筆賑災的官銀,皇帝就沒有下令撥款救助的銀兩了。


    後麵再有哪個大臣提議停止修葺皇宮,拿出國庫賑災,誰提議,陛下就責罰誰。


    皇帝這一舉動到底是何意,官員們無人敢揣摩聖意,也沒有人再去以身試法。


    沒有人敢提這事,可難民還是實打實的存在,若是日後因為難民引起些躁動,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們戶部。


    眼下皇帝不願意停止修葺皇宮,剩下的那些錢財也不夠來賑災難民,至今也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朱尚書愁的心裏直罵他們刑部辦案不中用,現在了連個偷賑銀的眉目都沒找到,還害的他們戶部受到連累。


    正當他們一眾官員都在愁眉苦臉,一個年輕的戶部官員眼睛一轉,突然想到什麽,就見他湊到朱尚書的麵前輕聲說著。


    “聽說前日七殿下已經迴到盛都了,雁門關一戰,七殿下打了勝仗,朱尚書不如讓七殿下替咱們上訴一番?興許還有點作用。”


    聽到這個辦法,其中一個官員豎起了指頭,低聲警告道:“噓,讓七殿下進諫,虧你說得出來,你也不看看,後麵的那些人可都是捏著折子準備彈劾七殿下的!”


    “啊?彈劾七殿下!”


    官員大驚失色,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引起周圍的側目,立即小了聲音。


    “七殿下帶著軍功歸來,何人還敢彈劾於他?”


    問題一出,自然有人給出解答。


    “七殿下確實在邊關打了勝仗,可是作戰的手法過於激進,就雁門關一戰,七殿下先斬後奏又一意孤行的態度,已然引起了朝中不少官員的爭議。”


    “我不這樣認為,這事情我也聽說了,當時情況緊急,雖說是損失了一部分兵卒的性命,但是此舉至少給敵軍重重一擊,至少三年內都元氣大傷啊!”


    幾個年輕官員湊在一起,紛紛小聲辯論著自己的看法。


    朱尚書聽著手下的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原本頭疼的腦袋愈發覺得腫脹。


    “休要在這裏亂嚼舌根,膽敢議論皇子,我看你們的腦袋是不想要了。”


    朱尚書話一出,身邊還在喋喋不休的年輕官員瞬間消了音。


    “太子殿下已經去了懷州,現在一切等太子歸來再說吧。”


    果然,人不經得起念叨。


    大殿上朱尚書話語剛落,就見殿門處,七皇子李予知跨步走進殿內。


    與他前後腳一起的,還有太子李重乾和六皇子李元器。


    “太子殿下迴來了!”


    朱尚書看到太子,似是看到了主心骨,老淚縱橫的第一個衝向太子李重乾的麵前。


    太子是大宣儲君,求七皇子進諫不如找太子穩妥。


    “太子殿下,您從懷州歸來,最是清楚那些難民的處境,賑災一事…”


    “朱尚書放心,孤定會將懷州所見皆上報於父皇的。”


    李重乾還沒等他說完,輕輕抬手,虛扶起行禮的朱尚書,便是開口迴應。


    “那就好…有太子殿下在,老臣就放心了。”


    朱尚書聽到太子許諾,這才擦了擦頭上急出的虛汗。


    太子殿下真是不愧為大宣儲君,可比七殿下穩妥多了。


    “太子殿下仁德,真是國之有幸。”


    李重乾聽著百官的奉承,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身上的四爪蟒紋朝服襯的他儒雅尊貴。


    “是啊,是啊,還是太子殿下仁德,不像七殿下,隻考慮成敗,不顧後果…哎呦…”


    人群中不知道哪位官員說了這句話,說到後半段被誰擰了一下,這才終止了吐槽。


    太子李重乾聽到這話笑而不語,也是知道百官在說什麽。


    他在上朝之前就聽說了眾人對七弟此次出征的爭論。


    這樣的輿論壓力若是擱在自己身上,自己或許都不知道怎麽辦是好,但是七弟他…


    想到這,他不禁看了一眼身邊的李予知。


    隻見七殿下李予知與他們一步之遙,似是沒有聽到的樣子,自顧自的走到自己該站的位置。


    朱尚書看著經過的身影,心裏不禁哆嗦一下。


    剛才那話,七殿下應該沒有聽到吧?


    方才,人群中就是朱尚書擰了那多嘴的官員。


    不知為何,雖然七殿下沒有說什麽,但是隻是看到他的背影,朱尚書就覺得心裏越發的緊張起來。


    幾位皇子剛落腳,就聽見朝堂之上,總管公公尖細的嗓子喊了起來。


    “陛下已到,準備上朝!”


    隨著聲音的落下,就見宣仁帝也穩坐在高台的龍椅中央。


    整個宣政殿內一片寂靜,壓抑的透不過氣,沒有一人先開口言語。


    宣仁帝臉色陰沉,看著下方一眾縮頭的官員,心情更是冷若寒霜。


    自己自從砍了懷州那幫貪官的腦袋後,就心情煩悶。


    對於此次的災情,他是打心眼裏不想再出銀子去救助。


    先前自己為了享受,把宮內重新修葺了一下,又增加了一座溫室別院,國庫本就捉襟見肘。


    可眼下溫室別院還沒完工,剛撥的賑銀卻也是丟了,這怎麽能不叫他生氣!


    “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一旁的太監見到朝中遲遲都沒有人上諫,扯皮起公鴨嗓例行公事的複誦。


    “父皇,兒臣有事要奏。”


    聽到這話,隻見前排的李重乾上前一步,拱手望著座上的皇帝,開口帶頭進諫。


    “太子有何事要講?”


    宣仁帝剛想發個牢騷,就發現是太子在說話,於是又沉下氣來。


    “父皇,兒臣奉父皇旨意前去懷州勘察,卻發現懷州情況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嚴峻…”


    李重乾說著,抬眼看了下座上的父皇並沒有流露什麽神情,於是聲音又是大了幾分,繼續說道。


    “兒臣親眼看到了那些難民流離失所,饑腸轆轆的悲狀,實在痛心…兒臣認為,當務之急是父皇下令暫停修葺庭院,吩咐戶部重新開放國庫,以便度過此次的饑荒,救活更多的災民。”


    太子李重乾說的懇切,座上的宣仁帝聽的卻是一臉陰沉。


    他聽到太子一開口就直指賑災錢財之事,心裏暗自惱火。


    再聽聽身後附議太子的那些官員,臉更是黑了一個度。


    自己在帝王位子上兢兢業業幹了大半輩子,現在想享受一番卻是又趕上民間鬧饑荒,而且現在這重乾竟然和那幫文臣一樣,開口就是來製止自己翻修庭院。


    心裏雖是生氣,對於座下的太子,宣仁帝還是將心中的怒火對著別人發了出來。


    “朱止!你這個戶部尚書怎麽當的!國庫裏竟然連個賑災的銀子都取不出來嗎!”


    宣仁帝雷霆大怒,心中的怒氣對著戶部尚書朱止就是一頓責罵。


    聽到陛下的責罵,朱止也是不敢迴嘴,隻是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說道:“臣有罪!”


    他嘴裏一個勁的說自己有罪,一點都沒有為自己辯解。


    國庫裏的錢大多都投入到修葺庭院了,自然是沒有閑錢再去賑災,其他百官都是明眼知道此事,但是現場卻無人敢對著宣仁帝反駁半句。


    一旁的六皇子李元器瞧見太子的舉動顯然並沒有說到父皇心裏,反而還牽連了戶部尚書。


    心中不禁譏笑,上前一步就要與太子唱起了反調。


    “父皇,兒臣與皇兄意見略有不同,兒臣覺得比起賑災,還是修葺庭院最為重要,畢竟我大宣開國以來也經曆過一些饑荒事件,都是很快就過去了並不打緊。”


    “再說了,懷州能發生饑荒,本就是下方官員辦事不力,父皇貴為天子,豈能為他們官員的失誤買單!”


    李元器此話一出,太子李重乾臉色不太好看。


    因為懷州的官員有幾個重要人物皆是太子的門僚,李元器所說他們犯的錯,也正是在故意暗戳戳的指太子管理不當。


    座上的宣仁帝聽著順耳的話,臉色這下還算好看了些。


    這麽多年了,他自認為自己是一個明君,雖有想貪欲享受,但是百姓的生活安危,作為一個帝王來說,孰輕孰重,他還是有所分辨的。


    大旱缺糧讓懷州遭了難,一州之隔的盛都多少會受到一些影響。


    思索片刻,宣仁帝把問題拋給了下方的百官,開口說道:“關於太子和六皇子所說,你們其他人可有什麽想法?”


    聞言,原本還都低著頭的文武百官,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什麽態度。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是有一肚子話,但是沒有人敢先開口的。


    百官中,站在最前麵的寧國公最是先開口說話。


    “臣認為陛下這些年兢兢業業節儉入微,身子本就操勞過度,更需要重新修理下溫庭來為陛下修身養心,陛下龍體大於天,區區一州的草民,怎麽能與陛下的龍體相提並論呢?”


    聽到寧國公的話,前麵的六皇子滿意的勾起了嘴角。


    “寧國公所言極是。”


    “對對,陛下龍體為大宣根本,不可因小失大。”


    寧國公這邊說完,身後自然也免不了追隨官員的附和。


    殿內一眾的附和聲捧得天花亂墜,尋常人都難以逃脫,更何況是九五至尊。


    “陛下,懷州饑荒非比尋常,難民食不果腹,恐怕在錢財上所花銷的要比昔日更多,所以,臣附議太子殿下的建議。”


    聽到朝廷風向轉到六皇子那邊,與寧國公一步之遙的另一個文官,鄭國公坐不住了,立即開口反駁道。


    “臣附議。”


    “臣等也附議。”


    鄭國公是內閣長老,也是皇帝的老丈人,他話一出,身後的追隨官員也都開口紛紛附和。


    宣仁帝聽到這烏泱泱的人中,要求停止修理皇宮,重開國庫救民的聲音明顯大了許多,心裏又氣憤了一些。


    “趙讓!你是怎麽也好意思提附議的!”


    他在轉頭一看,看到跪地的人群裏,赫然還有個不願意見到的身影,氣的他拿起一旁的奏折就往趙當身上砸去。


    被砸的官員是刑部的尚書趙讓,先前賑銀丟失,案件一直遲遲沒有進展,也是因為這事,他每天都心驚肉跳,一直不敢麵見皇帝。


    趙讓被皇帝砸中,絲毫不敢躲閃,匍匐在地上,不住的磕頭。


    “臣有罪!臣有罪!”


    趙讓磕頭磕的急,沒幾下的工夫,額頭已然看到了紅印子。


    宣仁帝看著座下的趙讓,氣不過。


    顯然,他不想停止修理溫庭,更不想落的一個不為民考慮的昏君頭銜。


    “都是無用之輩,連個辦法都想不出來,朕養你們何用!”


    宣仁帝這話一出,嚇得文武百官烏泱泱的皆是跪下身來,連帶著太子都在原地,沒有言語。


    僵局之餘,一旁的李予知看到這場景,開口說道。


    “父皇,關於賑災懷州難民之事,兒臣有一建議,既可以不停止庭院修葺,而且還可以有錢財賑災救民。”


    宣仁帝還在座上心煩,此時聽著這話,神情一愣。


    他望向說話的來源,正是自己剛從邊關征戰迴來的兒子,李予知。


    許久不見,自己的這個兒子長的愈發的硬朗。


    金冠束發,發絲如墨,與太子溫柔長相不同的是李予知的樣貌更為清冷矜貴,更像他的生母了。


    想到他的生母,宣仁帝眼神忽而溫柔了下來。


    而大殿之上,六皇子李元器聽到李予知接過話來,輕笑道:“嗬?七弟你從邊關迴來,怕是還不了解情況吧,此次懷州不同尋常,連百官都沒有辦法,你又有什麽辦法?”


    宣仁帝聽到這話,臉上也是麵露為難,對李予知的想法報以懷疑。


    “兒臣的辦法自是不同。”


    李予知聽到李元器的質疑並不在意,繼而抬手行禮朝著宣仁帝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


    “父皇,兒臣與皇兄想法不同,兒臣覺得不能停止修葺庭院,先前父皇總說要節儉行事,一直沒有重修這宮內的布局,隻是現在臨近寒冬,父皇先前落下的頭痛症,更是不適合再在這潮濕陰冷的內殿辦公。”


    “至於賑災,父皇仁慈,一直以來給百官的俸祿都比皇爺爺製定的要高些,俗話說,養兵一日用兵一時,諸位百官也皆是如此。現在隻需要父皇下令,讓盛都眾多官員捐款賑災,以小聚大,兒臣相信自然可助懷州度過饑荒。”


    李予知的聲音一落,底下的人群紛紛躁動起來。


    什麽?!


    千算萬算,可是沒算到這筆賬居然從自己的褲腰帶裏掏!


    七皇子這是準備要從百官上扒層皮啊!


    早知道就不推薦七皇子進諫了!


    想到這,眾位官員,心裏紛紛欲哭無淚,誰願意把自己的家底掏出來啊!


    百官眾籌,宣仁帝聽到這個辦法,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七皇子說的方法,你們可有異議?”


    眾官聽到這話,雖是悲傷,但還是點頭附議。


    畢竟,眼下這個算是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了。


    “嗯,那就如七殿下所言,擬旨吧。”


    “父皇…”


    太子李重乾聽到父皇還要修葺庭院,心裏有所著急。


    雖然說李予知的辦法可以兩全其美,但是如果停止修葺,那麽就可以有更多的錢財用於賑災。


    “父皇,兒臣還是認為先救濟難民,不該繼續修葺…”


    宣仁帝沒有等太子說完,抬手製止,開口說道:“賑災懷州難民之事,即日起,凡是六品及其六品以上官員,必須參與此次的捐款賑糧,不得有誤 。”


    李予知知道,父皇不想停止修葺庭院,但是也不能讓救濟難民的事情落下。


    聽到皇帝選擇了自己的建議,李予知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父皇,兒臣願意帶頭拿出五萬兩用於賑災救民。”


    眾人聽到七皇子領頭掏錢,無疑是提高了百官捐銀兩的標準。


    “你征戰歸來的行賞,不過才三萬銀兩,又哪來這麽多銀子?”


    宣仁帝則是看著下方的李予知,眼神醞起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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