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越微微一笑,提起的一隻手輕拂過桌麵,指尖輕叩木紋,若有所思地道:


    “劉大人,您何不換個角度想想,這羊……可並非是我們討來的,也不是我硬生生敲了他們的骨頭要來,而是他們主動送上門的。您說,這事耐人尋味不?”


    劉勉嘴角抽搐,猛地捏緊了手中的絲帕,像是要將怒氣生生壓進掌心裏。


    他寒聲道:


    “王奮,你莫要在本官麵前兜圈子!西涼狼子野心,莫非你真以為他們是看著咱們大豫可憐,才心甘情願送羊來換茶葉?”


    楊越嘴角彎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眼中閃過一絲打趣,語氣卻淡若清風:


    “大人所見,正是此局的表層。但臣既知此事蹊蹺,又豈會心生半點懈怠?隻是您不覺,自去年開始,這局裏好像多了些棋子?”


    “什麽意思?”


    劉勉眉頭一沉,語氣驟然冷厲,眼神中透出一絲不安。他


    雖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卻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縣令的洞察力遠非常人可比。


    楊越踱步走到窗前,推開窗欞,目光掃過屋外漸暗的天色,仿佛那些沉沉壓來的晚霞背後還隱藏著什麽。


    他低沉地開口:


    “臣不敢妄斷,但西涼人忽然間這般殷勤,不止有所圖,而且他們的圖謀,恐怕未必隻是這些羊。”


    說到此處,他迴頭看向劉勉,那目光鋒利得像出鞘的刀,又帶了幾分試探:


    “大人,這件事,不知您有沒有想過另一個問號——他們憑什麽相信,我們一定會接受?”


    劉勉心神一顫,臉上的冷意更濃。


    一時間像是有根冰刺直紮進胸膛,讓他一陣陣寒意翻湧。


    他握緊手帕,厲聲道:


    “你說得這般玄乎,倒像本官是個傻子,難不成,西涼蠻子還能未卜先知不成?!”


    楊越不疾不徐地搖搖頭,臉上仍是那副從容之態:


    “未卜先知倒不至於,但若有人提前給他們指了個道呢?”


    這一句,簡直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劉勉的胸口。


    他眼中的寒芒瞬間變得淩厲,微微發抖的手指猛地指向楊越,半晌才吐出一口濁氣:


    “有人……難道是朝中有內通之人?”


    “也許有,也許沒有。”


    楊越輕輕笑了笑,態度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深沉。


    “臣不過是推測罷了,大人何必動怒?西涼能割肉送羊,咱們為何不能放眼看看,他們這血肉裏到底藏著哪些毒瘤呢?”


    空氣再次陷入死寂。劉勉握緊的拳頭接連鬆開又攥緊,心頭幾番翻滾,卻始終琢磨不透楊越話裏的玄機。


    他不得不承認,對手不僅深謀遠慮,更善於在人心頭一刺見血,一步步撕開原本看似嚴密的表象。


    過了良久,劉勉終於開口,語氣低沉:


    “你到底知曉多少?”


    “還不夠。”


    楊越目光幽暗,語氣卻如同刀鋒披風掠過耳畔。


    “但臣可以保證,大人若願稍作忍耐,到時一切水落石出,您便會發現這場局中……或許還有更多未見光的黑影。”


    劉勉咬緊後槽牙,臉上的陰霾沉得幾乎滴水。


    他深知楊越話裏必定有所保留,想要逼迫,卻又感到有些無力。


    此時,屋外忽然傳來急步聲,一個衙役奔至門口,攪亂了空氣中的緊張靜默:


    “大人,不好了,碼頭那邊……有人挑起了騷動!”


    “什麽?!”劉勉臉色陡變,猛地拍案而起,轉身便往外走。


    楊越微微一笑,收迴了目光,眼中卻有一絲冷光閃過。


    楊越和劉勉一行人匆匆趕往碼頭,遠遠就見到喧囂的人群圍成了一個半圓,中間傳來爭吵聲夾雜著物品摔落的聲音。


    劉勉陰沉著臉,仿佛又被層層烏雲罩住,而楊越則稍稍落後一小步,眼神淡漠,仔細端詳著前方的情景。


    走近一看,隻見一個絡腮胡子的壯漢,渾身衣衫襤褸,正端著一個破舊的陶碗,對著一個支起來的粥攤的攤主吼叫:


    “老子餓了三天三夜,就喝你婆的一口粥,至於這麽小氣嗎!”


    他手裏攥著一把快要碎裂的粗糙陶碗,另一隻手毫不在意地推搡著攤主,嘴邊的胡子結著泥,狼狽得不成樣子。


    鋪攤的小商販是個年邁的老人,一見這陣仗已是手足無措,嘴裏慌慌張張地祈求:


    “這位壯士息怒,小人這粥本是施給窮苦人家的……別再鬧了,這……這真壞了名聲!”


    “哼,要飯的還有名聲,虧你說出口!”


    那絡腮胡子嗤笑一聲,語氣囂張。


    “既然是施粥的,不就得管我?你那名聲不如換幾口熱粥來填了老子的肚子!”


    “放肆!”


    劉勉聞言,臉色頓時又青又白,冷冷地哼了一聲,帶著強烈的不滿低聲道:


    “才誇了咱們碼頭的規矩整齊有秩序,這就有這種人跳出來唱反調?這不是往本官臉上摔泥嗎!”


    楊越卻並未急著表態,他靜靜地注視著那絡腮胡子,眼中微光一閃,忽然低聲對身旁的劉勉道:


    “大人,這人,並不尋常。”


    劉勉聞言皺眉:


    “你又看出什麽來了?不過是個餓漢罷了。”


    楊越略略一笑,語氣低沉卻篤定:


    “這體形、眉眼,不像是中原漢人。大人不覺得,他身上透著些草原的味道嗎?”


    劉勉心頭猛地一凜。若楊越所言屬實,這個鬧事的絡腮胡子竟可能是西涼地區的流人?


    一個西涼人混入碼頭的施粥攤,竟然還明目張膽地挑起糾紛,那他的意圖豈能簡單?


    沒有多說廢話,楊越走上前去,他的每一步都顯得沉穩有力,仿佛踩在那絡腮胡子的神經上。


    那壯漢聽見腳步聲,一迴頭,眼鋒如刀,但很快他的目光就止住了,或許是楊越那雙狹長且不帶絲毫情感的眼睛讓他感到了莫名的壓迫。


    “壯士,”


    楊越語氣不緩不急。


    “非是要攔您填飽肚子,隻是老丈家小生計,經不起這般折騰。您若果真無處可去,不若單獨熬一碗給您,如何?”


    一時間,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起來。


    絡腮胡子眼神複雜地盯著楊越,不知是意外、狐疑,還是敬畏,但最終隻是低低地“哼”了一聲,將碗往地上一扔:


    “哼,說得客氣,真不知道你們這些當官的肚子裏裝了多少花花腸子……”


    陶碗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可異於方才的撒潑模樣,此刻的絡腮胡子像是突然沒了脾氣,還有些疲憊似的踉蹌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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