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樓的監控拍到他下樓出門,隨手扔了一袋垃圾。


    東邊路口的監控拍到他過路,拐進一條窄巷,人就不見了。


    那後麵是小商業街,攝像頭都是店家自發安裝的,不是全覆蓋,想要避過去很容易。


    池硯之沒帶手機,沒攔出租,也沒買任何需要提供身份證、任何可能留下監控影像的車票。


    正常人口失蹤二十四小時可以報案,超過四十八小時警方會按照失蹤人口案件進行偵查。


    但池硯之情況特殊,陸珩把家門密碼告訴祁星河,讓祁星河拿著池硯之的確診單去報警,在失蹤人員患有疾病或麵臨人身安全威脅的情況下警方會立即介入。


    幾個小時後仍一無所獲。


    原來決心要離開的人會把一切計劃周密。


    何況是池硯之這種早就把死亡方式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的人。


    池硯之根本就是不想被找到。


    陸珩手腳發麻,幾乎支撐不住顫抖的身體,後知後覺想起來調取工作室的監控。


    繼而發現外麵的監控前一天就被池硯之關掉了,而池硯之辦公室裏的,這幾天一直關著。


    天色漸漸暗下來。


    上一世的陸珩這個時間還在被搶救。


    這一世的陸珩恍惚覺得自己又死過一遍。


    焦慮感不斷蔓延,像燎原的野火不斷吞噬陸珩的理智,他聽不清方玨在說什麽。


    顧輕舟什麽時候趕來的他全然不知道。


    他渾渾噩噩下樓,迴過神時他站在樓下的垃圾桶邊,正機械地在髒兮兮黏糊糊的垃圾箱裏翻找什麽。


    過往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竊竊私語。


    “不會是個瘋子吧?”


    “要不要報警啊?”


    陸珩發絲淩亂,淺色襯衫早就蹭上了汙垢,蒼蠅圍著他亂飛。


    陸珩渾然沒有察覺。


    幾乎將半個身子探入垃圾箱內才找到池硯之丟掉的那袋垃圾。


    紙團上都是血。


    垃圾袋打開之後柑橘信息素混著血的腥味直衝鼻腔。


    腺體出血。


    ……還嘔血了。


    信息素會覆蓋住腺體出血的味道,能有這麽大的出血量不像是自傷和鼻血。


    “你……”顧輕舟跟方玨問清了情況,一轉頭發現陸珩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出去了,擔憂地追出來就看見他的好兄弟白毛上沾著垃圾,說是發完癲也不為過。


    陸珩怔怔地看著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靠!”顧輕舟迅速靠過去,“你眼睛流血了!”


    起初還是淡粉,逐漸變得鮮紅,顯然血液和淚水都來不及融合。


    陸珩用手指蹭過,低眸看了看那液體,無所謂地平靜道:“不用管,眼下血管破裂而已。”


    流點血怎麽了,阿硯流了那麽多血……


    “什麽不用管?”顧輕舟被他這個樣子嚇了一跳。


    池硯之突然失蹤,陸珩肯定難過著急得要死,可聽方玨說從出事到現在陸珩都是最冷靜的那個。


    這甚至都不符合陸珩的性格。


    之前看節目直播,池硯之不理他他都會哭,現在人失蹤了,他還能冷靜得下來?


    顧輕舟合理懷疑陸珩是瘋了。


    陸珩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上一世沒來得及看見的那些。


    他看見他出事後,他的母親秦白夢和父親陸天華並未來醫院看過半眼。


    兩人在他車禍後不久就離婚了,外婆把攢下的錢交給醫院,自己卻病倒了。


    他夢見了池硯之。


    那時綜藝剛剛結束,池硯之比這一世還要清瘦,眉間是陸珩這一世沒有見過的陰鬱,孤零零站在一棟爛尾樓的天台。


    上一世的池硯之如期完成了自己清單上的兩件事。


    陸珩看到池硯之的唇上全無血色。


    他好像很脆弱虛弱,連質量最次的玻璃都算不上,就像一塊冬天初凝的薄冰,不用人戳,有時候風一蕩,他就碎了。


    他緩步靠近天台的邊緣,腳步虛浮卻堅定。


    畫麵外的陸珩急得大喊,一遍遍衝過去抱他,又一遍遍穿過他的身體。


    他這副樣子還是好看的,畢竟骨相就很好。


    但和這一世的模樣大相徑庭。


    沒有人照顧、在意的池硯之在節目裏沒少受欺負。


    畫麵紛亂。


    那次的綜藝裏謝廷玉徒有一腔悔意卻沒有正確表達,和李端的矛盾到節目結束也沒能解決。


    李端疲於被他糾纏,和其他嘉賓沒有過多交流。


    薑如星刁蠻任性,柳昭自顧不暇。


    陸珩沒見過和池硯之搭檔的那個人,夢裏也看不清臉。對方和池硯之本就陌生,節目裏的互動也少。


    夏潯是唯一對池硯之還不錯的人,但節目裏的池硯之很排斥別人的幫助。


    池韶安明裏暗裏的針對比這一世多得多。


    這個節目一盤散沙,要不是謝廷玉砸了錢,或許撐不了幾天就得散。


    節目沒有受到這一世如此多的關注,池硯之依舊被罵得很慘。


    沒有人發現池硯之在生病,哪怕他病得很重。


    池硯之一個人撐過那些日子,在做完一切後準備坦然赴死。


    哪怕這病不會立刻殺死他,他也痛得撐不下去了。


    每邁出一步都像用盡力氣。


    陸珩的虛影在池硯之的臉上看到釋然般的平靜。


    看著他喘著氣撐著膝蓋緩過眩暈。


    從樓梯口到天台邊緣隻有十米左右的距離,但池硯之的力氣早在爬樓梯的時候就耗盡了。


    就在池硯之的手按上欄杆,企圖撐起身體翻上去的那一刻,手機響了。


    池硯之是想掛斷的,發抖的手指不聽使喚,誤觸了接聽。


    好脾氣的池硯之趁著聽電話的時間蓄積力量,昏沉之間聽見陸珩的名字。


    愣住,然後遲疑地看向手機。


    平靜的表象碎裂。


    因為池硯之哭了。


    憤怒地詰問:“他們怎麽能這麽做?!”


    原來是這樣啊。陸珩的虛影抱住顫抖的池硯之,沒有實感,仍舊穿過池硯之的身體,他就抱得鬆一些。


    假裝真的能夠安慰池硯之。


    池硯之明明什麽都聽不到,陸珩卻還是用很小的聲音說話。


    他說。


    “別管我了……乖寶,這麽痛苦,就不要留下了。”


    你會被拖累半年,再走上同樣的結局。


    你會多痛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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