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看著那串沒有備注的數字,把陪睡小兔塞到池硯之的懷裏,獨自去陽台接電話。


    他就當自己下午取得的是往後都可以替阿硯接電話的許可。


    “硯之,快來醫院看看你哥……”


    陸珩搞不明白這一家人的腦迴路,他們憑什麽以為事到如今池硯之還要聽他們的。


    不得不說人確實是複雜的生物。


    “抱歉,”電話那頭畢竟是長輩,陸珩端出作為晚輩該有的禮貌,帶著三分同情三分不解和四分陰陽怪氣,溫和地道,“請問是股票下跌導致沒錢舉行葬禮了嗎?”


    那頭一下子陷入沉默,似乎被他平和地攻擊到不知道怎麽迴應了。


    “我知道了,”陸珩依舊彬彬有禮,“我可以捐一點的,請節哀。”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背景音嘈雜,陸珩隱約聽見有人在采訪池韶安。


    沒死。


    也是,他怎麽會死。


    吞下藥片跟蘇雙雙道歉說自己不想活了,對不起媽媽對不起弟弟,然後在家人的關心中半推半就地說自己吃了多少藥。


    送到醫院洗胃之後才被發現沒有他說的那麽多。


    藥物也根本沒來得及發揮作用,本來輸完液可以直接迴家的,硬是以“情緒不穩定”為理由轉到了精神科。


    不管怎麽說,想要引起的效果已經有了。


    犯錯的人企圖用三頁遺書揭過自己的罪孽,無辜的人卻連覺都睡不安穩。


    善良的網友被迫陷入內省,以為自己成了雪崩的一部分。


    鍵盤俠們又把矛頭指向節目組,指向為愛人發聲的陸珩,指向池韶安還在醫院“搶救”的時候就在官博發出辭退聲明的bluenighty-night。


    網暴似乎永遠不會停止,似乎永遠都有新的人該被罵到退出網絡。而跳得最歡、叫得最響的永遠是那一批人。


    節目組被罵到連夜道歉。隻是抱歉引起了這麽大的風波,拒絕被迫承認池韶安這麽做和節目有關。


    端玉娛樂是節目背後的公司,一夜之間風評下降。謝廷玉為了保護公司員工隻能迫於輿論壓力跟著節目組道歉。


    李端沒讓謝廷玉迴去,離開別墅之後把他帶到了自己的公寓,端來點心,堅定而溫和:“不是我們的錯。”


    理智的網友不少,但顯然幹不過情緒上頭打了雞血一樣到處突擊的鍵盤俠。


    謝廷玉跟公司的法律團隊聯係,看有沒有辦法追究池韶安的責任,聞言點頭:“我知道,不早了,你趕緊休息。”


    “這是我家,”李端坐在他身邊,“你倒也不用這麽反客為主。”


    謝廷玉自然有處理問題的能力,這點事也不是非得半夜在這熬著。隻是來李端的公寓太興奮了,他怕自己不找點事情做會顯得……呃,很急。


    李端一眼就把他看透,伸手合上他的電腦:“洗漱,睡覺。”


    謝廷玉跟在他後麵眼裏的興奮都要溢出來了:“我睡哪一間?”


    “睡沙發。”李端道,“次臥我改成書房了。”


    半個多月就能睡上李端家的沙發已經是謝廷玉從來沒敢想過的進展了,愣是高興得倆小時沒睡著。


    不少不明真相的鍵盤俠衝進陸珩的評論區什麽都不看就開始亂噴,但陸珩完全顧不上理會。


    有粉絲無助地發私信問陸珩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有觀眾氣得跟陸珩罵池韶安。


    池硯之的微博很久沒有新內容,私信和評論區都在抄襲風波時就關掉了,所以賬號顯示出如他本人一樣的平靜。


    陸珩守著睡著的池硯之,一條一條迴複過去。


    安撫自責的粉絲,告訴他們,他們什麽也沒做錯,不需要內疚。


    安撫暴躁的觀眾,告訴他們,可以在自己的私信裏發泄情緒,但是不要跑到外麵去罵,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一字一句認真地說,謝謝他們的支持和信任。


    陸珩哪有這麽多耐心,他隻是知道池硯之不願意連累任何的人。


    他隻是……真的很感謝喜歡池硯之的每一個人。


    天亮時陸珩發了條微博。


    陸珩說,希望大家不要因為這些事影響心情和生活。


    陸珩說,希望大家保持理智,不要理會鍵盤俠和一些無良營銷號的惡意引導下。


    陸珩說,節目結束了,我的私信可以成為大家情緒的出口,此外請大家各自好好生活。


    他和池硯之要的不是持續獲得關注,僅僅隻是展示真相的機會。


    因此也不希望很多善良的人為了幫他們說話而勞心費神。


    真相擺在那裏,不相信的人即便跟他們逐字解釋也沒用。


    節目被停,池韶安的賬號也在謝廷玉的操作下以不良引導為由被永久封禁。


    人們自然有談論生死的自由,也有剖開絕望發出求救或告別的權利,這些本不該被幹涉。


    “如何拉住絕望的靈魂”、“如何引導個別人不以這種方式消耗大眾的同情與憐憫”和“如何杜絕網絡暴力”一樣,都是長久的課題。


    陽光滿室,池硯之的睡顏幹淨美好。


    助理小王已經趕到滿滿所在的醫院,按照陸珩的指示給小姑娘和她的朋友們帶去了很多禮物。


    陸珩托起池硯之脆弱的脖頸給他換了新的信息素貼紙。


    池硯之沒醒。


    他這一覺睡得又久又沉,整個人鬆軟地泡在陽光裏,陸珩有點不舍得,手指輕輕摩挲池硯之的手背。


    片刻後還是鬆開手,附在池硯之耳邊輕聲道:“乖寶,我去一趟醫院,你好好睡,祁哥會陪你。”


    睡著的人迷迷糊糊“嗯”了一聲,眉頭皺起,像是想醒過來。


    陸珩伸手輕輕揉開,又落下一吻。


    祁星河很快就來了:“我在這裏,你放心去,不用著急。”


    陸珩又看了眼池硯之,匆匆出門。


    昨夜時醫生照例關心他和池硯之的狀況,畢竟兩個人腺體都有問題。


    陸珩沒隱瞞,那個信息素抽取貼紙每天他要貼將近二十個小時,信息素時時刻刻都在被消耗,腺體已經紅腫了。


    再這麽下去指定就被池硯之發現了。


    他的乖寶會內疚、會自責。


    那不是陸珩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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