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本定於母親明日進府,但未料想人家提前一日便來了。


    她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再加上身體弱,在秋荷的侍候下,強撐住身體坐起。


    就單單是這一個動作,渾身上下就浸出了冷汗。


    但沈夫人卻沒看見,脫下鬥篷,帶著外頭的寒氣直往女兒身邊湊。


    帶動著沈望舒嗆了風,咳嗽了幾聲。


    “你瞧瞧你這身子骨,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竟還不如我這個老婆子。”


    未關心一語,反倒埋怨起來。


    沈望舒習以為常,問道:“母親提前過來,是府裏有事兒?”


    “嗯!有事兒!是大喜的事兒。”


    沈夫人的冰手抓住女兒的手,引得沈望舒一陣哆嗦,但手卻未舍得抽出,任由母親握著。


    孔嬤嬤和秋荷看不過眼,將暖手爐拿過來,沈夫人這才放了手。


    她掃視一圈下人,沈望舒會意,揮退丫鬟婆子,獨留下孔嬤嬤一人。


    沈夫人也不含蓄,直奔主題。


    “咱們忠義伯爵府雖敗落了,但在皇上跟前還是有幾分薄麵。你十二妹也已及笄,所以你父親便求得皇上,讓小十二妹進王府當側妃。”


    沈望舒腦子昏沉,一時沒轉過來彎,“是哪家的王府。”


    沈夫人笑容喜人,“傻孩子,自然是你們睿親王府了。這個月二十,是好日子,你就等著迎接你妹妹吧!”


    聞言,沈望舒頭疼欲裂,眼前發黑,激動的胸膛起伏。


    喘著粗氣問道:“那白氏不是您此生最厭惡之人嗎?您怎讓她的女兒入府?”


    沈望舒的父親好色,左一個右一個納進後院不得閑,庶子庶女記不住名的一大堆。


    而她的母親雖是伯爵夫人,卻隻生她與哥哥兩人,也白擔著主母的虛名,並未執掌府中中饋。


    她哥哥都年近四十,也是不個頂事的,跟她爹一樣天天拈花惹草,惹事生非。


    要不是衝著沈望舒是睿親王妃,估計她爹早就將這對母子攆出府了。


    而她口中的白氏是青官人出身,長得極為妖豔,對付男人的手段一流。


    進府十多年,仍牢牢把控老伯爵的心,盛寵不衰。


    別說對母親各種便絆兒摸黑,就連她自己也沒少受屈兒。


    這邊孔嬤嬤見王妃喘得急,便倒了一杯茶水,但卻被沈夫人截獲。


    她喝了幾口,歎氣道:


    “誒!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你爹寵愛那賤蹄子太過,又遲遲不肯立你大哥為世子。


    他本來就讀書不濟,也無個功名傍身,若再不能承襲,你讓他下半生可怎麽過啊!”


    說到這兒,她又神色一變,滿臉堆笑。


    “所以你爹說了,隻要我同意抬白氏為平妻,他便奏請聖上,叫你大哥承襲。


    如今這事兒都已一一辦妥兒,雖說你娘我吃些虧,但為了你哥也就不打緊了。”


    又是因為哥哥,她眼裏隻有那個不成氣的兒子。


    沈望舒咬破嘴唇,連血珠浸出都不自知。


    沈夫人又喋喋不休地說道:“他日,等小十二過個一年半載生下孩子,寄養在你的膝下,那便是妥妥的世子了,你哥也就更加有了依仗。”


    沈望舒的身體止不住發抖,不得不拽緊被子,來穩固平衡。


    側目看向母親,冷冷地發問:“你怎知我就生不出孩子,且林氏那邊還懷著一個呢!”


    沈夫人不屑地一撇嘴,“她生的算是什麽東西,我們拿她家的銀子使,那是給林家的麵子。小十二再不好,也是跟你流著一樣的血,隻有她生下的孩子才是親的。


    再說你都落了幾迴胎了,年歲也近三十了,比睿親王還年長五歲呢!這在外麵都是能做奶奶的人,還妄想生子呢!別白日做夢了。”


    聽到來自親生母親的貶損,猶如萬劍穿心,讓她四肢百骸劇痛。


    此時,她感到下腹有一團火在亂轉,繼而又腹疼如刀絞,心裏隱隱不好。


    抬手叫孔嬤嬤過來看,還未掀開被子,便有一股暖流奔湧出來。


    見狀,孔嬤嬤大驚失色,“血,王妃流血了,快去叫府醫。”


    聞著那股子血腥味,沈夫人直作嘔。


    她用帕子捂住嘴,十分嫌棄地退到門邊。


    “既然你身子不爽利,那母親下迴再來看你。”


    說完,怕被傳染似的,急急地奔出門去。


    *


    趁著中午天氣好,祝心妍洗了個熱水澡,披撒著頭發,癱在軟榻上看話本子。


    正看到昏昏欲睡之際,便聽到巧兒叫自己。


    祝心妍拿起臉上蓋著的書,懶洋洋地問:“出了什麽事?值得叫我分心!”


    “是王妃小產了!”


    “小產?”祝心妍愣了一下,腦子不夠用,問道:“也沒聽說她懷孕啊?”


    “是因為知道落了胎,流了血,才被府醫診出有孕的,說來也真夠倒黴的。”


    巧兒將她拽起,又替她穿好鞋子,將其按到妝台前坐好。


    操心道:“小姐,王妃有事,你不到場不好,還是快點上妝吧!”


    祝心妍頭發已幹,倒也不用濃妝豔抹,未戴珠釵隻捥個簡單發髻即可。


    所以也沒耽誤功夫,跟林氏、衛氏前後腳到達正院。


    內室暫且不能進,她們就在外間站著。


    冬日裏門窗關得嚴,空氣中彌漫著都是濃重的血腥味,且看到丫鬟一盆盆將血水端出。


    弄得大家心裏慌慌的。


    尤其是林氏,孕期犯嘔心,又挺個大肚子站著,也不敢吭聲說難受。


    祝心妍雖跟她沒交情,但看著於心不忍,就聯合巧兒將小桌子挪到她身後。


    悄著聲道:“倚著點,會好受些。”


    林氏報以微笑,“謝謝。”


    衛氏看不過眼,出言譏諷道:“祝姨娘何時變得這般善解人意,體恤人心了。”


    祝心妍斜愣她一眼,彎起嘴角嘲笑。


    “我自跟衛姐姐不能相比。一直以來你都跟王妃交好,怎麽這會子王妃受難,你反倒還有閑心跟我扯嘴了。莫非往日和王妃的情份都是滲了假的。”


    “你——”


    衛氏自知說不過她,尤其還在這種場合,所以隻能忍下聲,走到門邊裝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樣。


    *


    顧占宸被皇上留在宮裏用午膳,吃完後,又邀他一同下棋。


    才剛開了棋局,太監總管安公公,便小聲附在皇上耳邊說話。


    肉眼可見他臉上的表情,閃過一抹幸災樂禍笑意。


    而後,才抽了抽嘴角,語帶無奈道:


    “占宸,方才你府裏來人,說侄媳婦兒小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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