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許鎮庭哭訴自己被欺負,劉明之所以不僅不表示給他撐腰,反而還把許鎮庭給數落了一頓。


    就是因為革委已經沒了。


    而他也被調職進了商業局裏。


    看似是個在商業局上班的,眼前這些個科員是他的同事。


    實則他更是個被安插在旁邊監管的。


    商品經濟歸商品經濟,也是有紅線的。


    過了紅線,那就是吱本經濟,那是絕對違反體製的。


    “劉副處好,哎喲,以前見過的啊。”吳滿倉的同事雷東身材圓潤又柔軟。


    以前那樣被革委刁難,就好像沒有的事兒一樣。


    這會兒已經油滑的跟人套近乎熱絡起來,打好所謂關係。


    “副處好,熱烈歡迎副處!”


    “以後還得多多指導指教!”


    辦公室裏的幾個科員紛紛去跟劉明熱情握手,吳滿倉咽下嘴裏的惡心,擠著笑也過去伸手跟他握手。


    劉明唇角勾著居高臨下的狡黠,眼珠子左右一環顧,便說道:


    “你們的統籌單子拿來,給我過目一眼。”


    “好叻好叻!”


    幾張各人負責的統籌單陸續遞到劉明手裏。


    劉明表麵檢查工作,實則是在往心裏記下這上頭的名目,尤其是那些價錢高的。


    龍芽是個啥子,不認識。


    歸類是蔬菜類別,居然統籌價都能去到20一斤。


    鬆花石又是個啥,歸類是礦石,統籌價竟然100塊錢每斤。


    野榛……


    榛子他知道,野榛是哪樣的?統籌一斤是10元。


    大果榛又是哪樣的?統籌是25一斤。


    還有牛毛蕨、猴腿菜、紫龍爪、水蕨、莢果等等等等,統籌價錢在幾元到十幾元不等。


    烘幹鬆口蘑……200元一斤?!


    他本以為東北就是個苦寒之地,貧瘠的很。


    哪想這麽一瞅統籌單子,原來東北的物產也是挺豐富的,隻是他都不認識。


    直到看到劉明那張單子,目光直接來到最後一頁。


    “哼哼,偃鬆仁,”原來老樹村裏值錢的東西是這個,劉明冷哼著抬眼看向吳滿倉:


    “統籌價居然要一百多塊錢,這明顯違反了商品經濟規律,是吱本市場的產物。”


    “取消這一項。”


    聽見這話,吳滿倉的血壓往腦殼裏亂蹴溜。


    劉明心想,反正我外甥在老樹村,這偃鬆啥樣兒他肯定知道。


    你這裏劃掉,貨就沒出路了,就能流到我手裏。


    “咋不說話?”劉明瞅著神情複雜的吳滿倉,居高臨下的敲打一聲。


    “……嗯。”吳滿倉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又瞅見紅鬆仁是20元一斤,尋思這東西比偃鬆仁價錢低這麽多,但相對現在的物價來說依舊昂貴,興許紅鬆仁也能搞搞:


    “紅鬆仁也劃掉。”


    此刻,吳滿倉的拳頭也硬了。


    旁人的單子沒意見,就對自己的有意見。


    擺明了是在針對我。


    ……


    老樹村裏,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雪終於消停了。


    林默那天轟隆著偏三輪帶村長出村去追許鎮庭時,順路從縣裏買迴來了鋪蓋屋頂的鐵皮。


    這會兒,倆發小就跟猴子似的躥在空落的屋頂上,將橫梁兩頭穩穩的架卡在中間兩端。


    隨後錘子一頓叮叮嘭嘭,斜坡樣式的三角屋頂檁條,一條條的咚咚釘好。


    蘇木匠尋思,光是鋪一層鐵皮太簡陋,難得村裏有新蓋的建築,咋的也得整的大大方方、好賴氣派一些。


    於是鐵皮鋪上去釘好之後,本來這樣就符合林默的要求了。


    蘇木匠又使喚林默多雇人一天,將鐵皮一頓修剪,把邊角處糊一層膠料,透風處都被糊的嚴嚴實實。


    後又鋪上厚厚一層稻草,稻草上頭再拉一層防水的編織袋,然後再用檁條給釘固定。


    最後才再最上層鋪上特意燒的半圓瓦條,這麽一來,下雨時的雨水就會順著往下頭流,不會攢在上頭。


    “禮堂”終於基本完工。


    滿意的蘇木匠高高興興的迴家打木桌和木凳去了。


    林默跟累了幾天的倆發小縮在自個兒家裏,盤著腿坐在炕上,一邊烤火,一邊剝紅鬆仁,一邊嘮嗑。


    紅鬆仁,剝一斤有兩塊手工錢,倆發小剝的那個高興。


    “往事冬天隻能縮在被窩裏,今年好啊,能一邊縮著一邊掙點兒銀子。”苗青鬆很高興。


    能察覺到具體的變化,但意識不到這是因為大環境正在悄然發生改變。


    “林哥,你咋懂這麽多呢,懂這麽多,往時卻不見你折騰,今年才開始搗騰。”阿旺也閑聊著拿林默打趣一嘴。


    林默笑了笑。


    今年之前搗騰等於找死。


    幸好是迴到了今年,要是迴到了早幾年時,那幾年的苦日子光是想想都餓的慌。


    再熬一遍那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


    村口處的村長家,久違的來了“客人”。


    自從吳滿倉考上大學離開村子以後,已經很少迴來村裏了。


    這會兒在單位受了委屈,那口氣咽又咽不下去,喘又喘不上來,更沒法當麵兒撕破臉。


    畢竟鐵飯碗不能丟,也不舍得丟。


    隻能以外出考察的由頭離開單位,迴村裏散散心。


    村裏的境況在他看來幾乎沒變化。


    十幾年前啥樣兒,眼前也差不多是啥樣。


    沒變化就算了,甚至還感覺有些倒退。


    老哥難得迴村,村長熱絡的陪著在村裏到處逛悠。


    雖說是親兄弟,但兄弟早就分家了,各過各的,比起小時候一起長大時,關係已經生份了不少。


    “喲,這兒蓋了個這麽大的堂子呢。”


    吳滿倉很快就瞅見了剛落成的“大禮堂”,且還是用火磚摞的。


    “這是林默家的。”


    村長跟老哥說道說道林默的事兒,那些鬆仁就是他先搗騰出來的。


    這個名字他已經聽老弟說過幾迴了。


    其實就算老弟不提,吳滿倉也認識林默,畢竟他也是老樹村的人。


    他考上大學離開村子的時候,林默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屁孩兒,那時候還隻能光著腚在村裏亂跑。


    沒想到幾乎一成不變的老樹村,隻有這小子的家裏變化還挺大。


    興許跟林默聊聊,能給自己的仕途,開開思路?


    於是他抬腿直接朝林默家走去。


    “林哥,咱爹嫌養兔子掙錢慢,也不想跟往時似的,冬天隻能縮炕上,你還有啥能折騰的好主意不?”苗青鬆一邊剝鬆仁,一邊問詢一嘴。


    “當然有,”林默爽快一聲:


    “冬天能搞搞溫室棚子,種點兒值錢的菌子,比如滑子菇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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