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瞅了,趕緊撿鬆塔去!”


    守在電視旁蹲著看電視的苗大娘,瞅見自家男人撿完鬆塔迴了一趟之後,眼珠子被電視吸得走不動道兒。


    她張嘴就是一頓罵。


    別的村民也大差不差,都想留在這兒看電視,哪怕很多時候都是在重播已經播了好幾遍的新聞。


    畢竟新奇,再重播哪怕一百遍,也還是想看,尤其是這會兒正重播《智取威武山》呢,剛好昨兒沒有全看完。


    “那啥,咱將鬆塔弄過來這兒剝,不也一樣嘛。”老苗想出了這個好,但異常敏感的小主意。


    苗大娘登時圓溜著眼珠子警惕的瞪老苗。


    眼下各家各戶都是悄悶兒弄的,膽子真是大了你還,竟然還想著弄出來外邊剝。


    轉頭,那陳剛也在這兒看電視呢。


    他不管這事兒了,不代表縣裏不管,大家肚子裏都門兒清,首都的政策要傳到村裏得好長一段時間,甚至,興許要個十年八年的。


    不然那縣裏咋就跟神經分裂了似的,一個鼓勵咱搗騰這,一個又嚴打咱搗騰。


    “瞎鬧,趕緊去拾去。”


    苗大娘終究是個日子人,電視再好看,別比不上日子重要,於是努力抵擋住電視的誘惑,站起身來拉著自家男人一起去撿鬆塔去了。


    陸陸續續的,有人過來又有人離開。


    “他娘的,個狗日的許鎮庭,一點兒人事不幹!”


    “就是,過去這些年,瞧他插隊在隊裏的表現就知道了,不是啥好東西,整天嘚地就跟家裏有二五八萬似的,這也不幹,那也不幹,還到處指指點點。”


    村長迴來了,一路上都在跟老朱一起罵咧那許鎮庭。


    他們幾個去村道找見被紮漏氣的偏三輪時,瞧見偏三輪孤零零地被撂那兒,四周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但幸好偏三輪還在,沒被給挪走。


    隻是這一路給他們累的喲,就算牽了兩頭驢,兩頭驢都不太拉的動這往時軍隊裏才使的軍挎子。


    單純就這麽一輛的重量就有六七百斤。


    幾人在路邊搗騰了半天,才合力將偏三輪抬到木板車上,抬的時候生怕磕著碰著底下。


    然後把兩頭驢套一輛車上,幾人再在後麵腿著,就這麽一步一步地往縣裏去。


    隻能去縣裏修車啊。


    村長叫幾個幫手得先迴村,他就帶了林鋼鐵和老朱一起往村裏走,這樣迴來時能騎著偏三輪迴來。


    老朱也是給累夠嗆,不過他其實沒多少氣悶,主要是瞧村長氣得不輕,他就順著附和幾嘴。


    畢竟往時他跟村長打交道,原因就一個,借饑荒。


    難得一迴是出來給村長幫忙的,再加上這段時間剝鬆仁也剝了不少錢。


    自家婆娘腿腳不能做重活,天天擱家裏鬱悶,鬱悶到極點時,會說自個兒就是個拖累,是個沒用的。


    但現在,給村長剝鬆仁,自家婆娘坐炕上也能剝。


    夫妻倆一個將鬆塔往家拐,一個在家剝,一天下來能弄三十多斤。


    過去這二十多天裏,倆人已經攢下六百塊錢了,純純地悶聲發大財。


    最近還有幾天沒結錢,他尋思等這幾天的錢結了之後,再從家裏湊個百來塊出來,先把欠村長的饑荒給還了。


    後頭就沒這好事了,來年那鬆塔啥時候下來,他也不清楚。


    一旦沒了掙錢的活兒幹,心裏就慌得緊,於是乎這攢下來的錢,除了給自家婆娘買藥之外,幾乎都不舍得花。


    林默瞅見村長罵罵咧咧地迴來,而且還把第三輪給修好了,他肚子裏一陣腹黑的笑。


    癟了軲轆的車有多“倔”,誰推誰知道,那要累掉半條命的。


    剛才老苗跟自家婆娘嘀咕的那話,他也聽見了。


    忙活完給村民炸免費薯條後,也不必分了。


    村民知道這玩意兒能免費吃,都不用他主動伺候,個個都攢著腦袋擠過來一人抓走一大把,也不嫌抓得手上全是油乎。


    陳剛端坐在電視機前麵,姿勢就跟在軍隊裏被訓話似的,那叫一個腰板挺直,眼珠子炯炯有神。


    林默腦殼裏的腦子滴溜一轉圈,他走到陳剛旁邊說道:


    “隊長,這麽幹看電視,不是太浪費時間。”


    “你不如一邊看一邊剝鬆塔了,這樣還能一邊看一邊掙點兒。”


    這話一出,陳剛複雜著眼珠子瞅向他。


    林默懶得再強調一嘴首都鼓勵商品經濟的新聞,這新聞,電視裏都重播好幾十遍了。


    其實此時的陳剛心裏,糾結已經在慢慢消散。


    你說縣裏大還是首都大?那肯定是首都啊。


    難怪咱之前一直覺著縣裏的嚴打,跟咱的基本生存是犯衝突的,原來縣裏跟首都脫節這麽大。


    既然首都都傳出來這話了,那肯定是聽首都的。


    腦子裏的想法這麽一通順溜,肚子裏的尖銳矛盾也漸漸消融。


    環顧四周,村民都隻是單純地在這兒蹭電視看、蹭不要錢的土豆條子吃。


    林默這提議打的啥算盤,他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自己是隊長,若自己也這樣幹了,村民就能一下子放下顧慮,也跟著這麽幹。


    反正天塌了有他頂著。


    各家各戶日子難過,而且時已初冬,冬天更煎熬。


    “嗯。”這是陳剛第一次鬆口,還是心甘情願的。


    陳剛的老婆劉丹雙也很辛苦,一邊帶著才五歲的兒子,一邊要進山去撿拾鬆塔。


    這趟她直接將十麻袋的鬆塔用瘦弱的肩膀挑著來到木棚裏,陳剛一言不發地就開始剝。


    這變化讓本就安靜的木棚裏頭更加安靜了些,這意味著啥,村民肚子裏漸漸門兒清。


    嗷喲,堂堂生產隊大隊長,轉性子了這?


    公然謀私起來了還?


    不過首都都放話了!還謀私啥謀私!


    這叫商品經濟!


    “咳咳,青鬆,快迴家拖幾袋鬆塔過來,咱們在這兒剝。”苗大娘瞅著自家兒子,低聲地趕緊催促。


    不知不覺,電視的聲響與勞動的聲響交織,木棚裏漸漸一片熱火朝天。


    時不時傳出一陣笑盈盈的聲響。


    此時,往時總刁難林默的王豔麗也湊了過來,她站在木棚外頭,伸著腦袋朝裏頭張望。


    她是想來看電視的,又擔心……


    又瞧見村民竟然是一邊看電視一邊剝鬆塔?


    肚子裏的情緒簡直了,那叫一個嫉妒羨慕恨。


    可是,林默還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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