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默緩緩站起身,“好啊。”


    展晨關上門。


    莊默點了點桌麵,點了根煙,煙圈飄散,他惡劣一笑,“不止你,所有人,都可以。”


    展晨腳步一頓,“你說什麽?”


    莊默轉身,歪頭,“怎麽?接受不了?那你可以不接受,不參與。”


    相珊的身體顫抖著,眼淚蜿蜒而下,眼睛掃過被風吹動,隨風搖擺的窗簾。


    莊默猛地掐住她的下巴,提醒她,“寶貝,你要想清楚,你可以死,但你家裏還有一個奶奶。”


    他的聲音猶如毒蛇吐露蛇信子,“你死了,她可怎麽活?”


    “白發人送黑發人,奶奶真不幸,你不會願意她麵臨這樣的不幸的,對嗎?”


    說著體貼人的話,做的卻是捅刀子的事,相珊身體顫抖。


    她死了,奶奶會痛苦,她活著,奶奶會高興嗎?


    沒有用。


    報警沒用,求救沒用,死亡沒用,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相珊閉上眼睛,一滴淚滴落在地麵,四濺開來。


    莊默滿意的鬆開手,親了親被他掐出紅印的下巴,“寶貝乖,要聽話。”


    哢嚓一聲。


    相珊猛地睜眼。


    莊默習以為常的觀看自己的傑作,俯下身,“別驚訝,你會成為我鏡頭下的主角。”


    木臻猛地揮開麵前的畫麵,不再看。


    葉今晏湊過來,輕聲道:“怎麽了?”


    “不想看了嗎?那我來告訴你吧。”


    木臻沒有反對,在停止流動的時間片場中,葉今晏輕鬆的聲音娓娓道來。


    “後來,學校成為了相珊的地獄,無數人或自願,或被迫觸碰過她,莊默的鏡頭中來來往往的人不計其數,唯一的主角隻有她。”


    “到最後,莊默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快畢業的時候,莊默懷抱玫瑰,向她表白。”


    葉今晏戲謔一笑,“可惜呀,他不知道,那天相珊的奶奶第一次來學校找孫女,老太太不知道怎麽躲過保安,找到了相珊的教室,正準備給寶貝孫女一個驚喜。”


    “卻發現教室前麵的大屏幕上播放著寶貝孫女不堪的畫麵,而她的孫女,正被人按在聖潔的書桌上……”


    老太太氣急攻心,一個恍惚從樓上摔了下去,巧合的是,下方正好堆著一堆紙箱,老太太被埋進裏麵。


    沒有人發現。


    等相珊下樓的時候,無意中踢到腳下的手串,那是她親手求的,不值錢,保佑奶奶長命百歲。


    相珊當時就瘋了,到處找,終於找到了已經涼透的屍體。


    她哭的眼淚幹涸,站起來跌跌撞撞出門,她要想辦法帶奶奶迴家。


    剛走出幾步就見到眾人簇擁著莊默,眾星捧月,懷抱一大束鮮紅似血的玫瑰向她走來。


    那玫瑰,刺紅了相珊的瞳孔。


    太合適了,那樣滔天的恨意,太適合成為以情緒為食的災厄的載體。


    災厄和載體,向來都是相互選擇,不過從來都隻是災厄占據主導地位。


    這一次,占據主導地位的是人類。


    木臻聽完,血流滿地的校園出現在他麵前,葉今晏依舊是抱住他不放的姿勢,“她現在報了仇。”


    木臻道:“她很可憐,不過不是我放她走的理由。”


    見了血,不受控製的異類,不適合停留在人群聚居中,會產生可怕的後果。


    葉今晏直起身體,疑惑,“你不覺得難受嗎?”


    人類的共情能力都是很強的,對方這麽慘,寶寶為什麽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不應該對人很失望嗎?


    貪婪的是人,惡心的是人,殺人的是人,招惹災厄的是人。


    令人失望的,從來隻有人本身,不是嗎?


    相珊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那道美麗孱弱的身軀現在充滿驚悚的美感,依舊令人移不開視線。


    木臻並不受影響,是對相珊說,也是對葉今晏說,“人本來就是複雜的,有好人就有壞人,災厄卻不同,它們思維自成一體,我管不了那許多。”


    “你若要當人,就要接受身為人的管束,若你不想當……”


    木臻神色沒有變化,“隻要你有實力逃走。”


    隻要你能離開,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自由從來都是自己爭取的,不要依靠別人,不要寄托希望在他人身上。


    相珊第一次開口,聲音婉轉悠揚,百靈鳥一樣悅耳,她歪著腦袋,“我不想逃,不想當人,也不想當怪物。”


    “我的一生都這樣卑微,隻有奶奶喜歡我,可她沒有了。”


    相珊秀麗小巧的腳踩在血泊中,留下一個個痕跡,眼神中有淡淡的懷念,“我本來以為我忘記了的。”


    但她還記得,記得奶奶手粗糙的溫度,記得奶奶用舍不得吃的油給她熬的粥,記得奶奶拉著小小的她,走在簡陋的街上。


    那是她渴望逃離卻又千方百計想迴去的生活,可惜……


    “我殺了很多人,但我不後悔,不這麽做的話,我不知道我來這世間,有什麽用。”


    木臻明白她想做什麽,這是最好的結果。


    他的視線落在對麵的姑娘臉上,她在最好的年華,她容色傾城,但她已經不想活。


    相珊說完,像一隻蝴蝶振翅飛起,寄生在她體內的災厄察覺到危險,想要破體而出,被她死死控製在體內。


    嘴角血液斷線流淌,她目光看向天空,那曾是她拚盡一切想要到達的地方。


    冰涼的身體被溫暖的手撫慰,她蹭了蹭,“奶奶……”


    “哎,囡囡……奶奶在這……”


    相珊的嘴角翹起,奶奶的懷抱還像小時候一樣溫暖,幹燥的太陽的味道,相珊的臉深深埋進去,唿吸一口。


    閉上眼睛安穩的睡過去。


    相珊的身體化作點點熒光消失不見,幻滅的如同童話中的公主被仙女教母接走。


    木臻沉默,其實他們什麽都不用幹,相珊報完仇就會自殺,他也確實什麽都沒幹。


    相珊的人生是她自己走的,仇是自己報的。


    旁邊一所教室中,被綁在中間還有一口氣的血肉模糊的身體猛地抽搐一下,發出哀鳴,“相珊!你不準死,不準死!”


    還有活著的。


    木臻打開門走進去,熟悉的陰鷙視線,因為疼痛和傷勢過重,加上相珊的死刺激的有點瘋魔。


    是莊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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