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鈺是在一處淺水灘裏找到薑逸軒的,一身黑衣的少年側躺在泥水灘裏,雨水衝刷著他蒼白的臉,顯得脆弱又透著一股詭異的美。程鈺唿吸一滯,快速跑過去將人抱在懷裏,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搏,還在跳動,他暗自鬆了一口氣。


    剛才追那野鹿的時候他和薑逸軒跑得最快,之後他被絆了一下,順著山勢滑出去好遠,等他爬起來時,薑逸軒已經跑遠了。他看著越發茂密的叢林,猶豫著先迴去還是去尋薑逸軒。眼看就要下大雨了,最終他決定先找到同伴,讓同伴迴去喊人,他先順著痕跡去找。


    大雨頃刻而至,薑逸軒留下的痕跡很快就被衝刷得幹幹淨淨。雷雨聲中夾雜著微弱的唿救聲,他尋著聲音找去,沒一會兒那聲音就沒了,隻好憑著直覺判斷慢慢地找。過了好久,他才看到薑逸軒留下的滑痕,又尋著痕跡找過來,沒走多遠就在一叢灌木叢旁邊找到了昏迷過去的薑逸軒。


    程鈺無法形容看到薑逸軒那般狼狽的樣子躺在泥水中生死不明的時候是什麽心情,那些汙漬和血跡在他身上看起來那麽刺眼,有震驚,有不忍,似乎還夾雜著一絲心疼。就像一朵含苞待放嬌豔欲滴的花朵突然被折斷,看起來不免惹人憐惜。薑逸軒那般矜貴俊朗的小公子,實在不該出現這副狼狽的模樣。


    程鈺擦幹淨他臉上的汙漬,把人背起來,冒著雨行走,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山洞。天已經快黑了,不知道外麵的人何時才能找到他們,黑夜裏的雨林危險重重,何況薑逸軒還中了毒,昏迷不醒,眼下最重要的是想辦法撐到天亮。他把薑逸軒放下來,握著劍走進山洞,幸好這個山洞不深,並沒有熊瞎子之類的猛獸。


    他折迴去,將昏迷中的少年抱起來,尋了塊幹爽的地方把人放下,又生了一堆火,火光照亮了黑漆漆的山洞,程鈺勉強放下心來。他瞥了一眼薑逸軒綁起來的腿,用劍劃破他的褲子,撕開了一個碗口大的口子,白皙結實的腿上有兩個細小的牙印,傷口周圍已經呈烏紫色了,觸目驚心。必須盡快將蛇毒吸出來。


    他拿出小刀在火上烤了烤,然後小心翼翼地在薑逸軒的傷口處劃開一道口子,烏黑的血液流了出來。程鈺抬頭看了看薑逸軒,他的臉色蒼白,嘴唇都是暗紫色,想來毒素已經開始擴散了。他深吸一口氣,慢慢俯下身將毒素用嘴吸出來。


    薑逸軒是被腿上的刺痛痛醒的,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不清,好像看到一個人影伏在他的腿間,接著腿上傳來一陣刺痛,他下意識的哼了一聲,腿想動,卻被那人死死按住。


    有人在給他拔毒。


    程鈺聽他哼哼,用力按著他的雙腿防止他亂動,皺著眉繼續吸,直到吐出的血顏色鮮紅,他才停下來,從裏衣上撕下一塊布條,小心翼翼地包紮好。


    “程鈺。”


    頭頂傳來薑逸軒微弱沙啞的聲音。


    程鈺手上一頓:“嗯。”


    薑逸軒想要爬起來,被程鈺抬手製止:“別動,你的傷口需要包紮。”


    他虛弱無力地靠著洞壁,疼得聲音顫抖:“你怎麽找到我的?”


    程鈺沒有迴答,包好之後起身探了探他的額頭,還是很燙。他皺起眉:“你發燒了,今晚先在這裏休息,明天如果還沒有人找到我們,我們必須自己想辦法出去。”


    “外麵還下雨嗎?”


    “已經停了。”


    薑逸軒看了他半晌,抬手擦掉了他嘴角的血跡,費力的笑了笑:“謝謝。”


    程鈺睫毛顫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他微微偏過頭,聲音很輕:“先休息一會兒吧。”說完,竟像真的困得不行了,坐到薑逸軒的旁邊,靠著岩壁合上了眼。


    薑逸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身邊耳尖微紅的男孩,心裏暖得厲害。


    真可愛,他想。


    程鈺也許是真的累了,不一會兒就想起了輕輕的鼾聲。


    被蛇咬了之後,他原本以為自己會死在這片森林裏的,沒想到程鈺不僅第一個找到了他,還用嘴替他拔毒。現在他喜歡的少年就毫不設防地闔眸坐在自己的身邊,英挺俊秀的臉龐在火光的照映中忽明忽暗,細長微卷的睫毛輕輕顫動,上麵沾了一點未幹的露珠,嘴角還殘留一絲為他拔毒之後抹不掉的血跡。


    真好看。


    薑逸軒慢慢靠近,想看得更清楚一點,不知不覺已經離他的臉不到一寸的距離。他聽到自己心髒嘭嘭跳動的聲響,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他太緊張了,以至於沒有看到程鈺垂在一旁的手悄然抓緊了衣襟。他垂眸瞧著程鈺那色澤紅潤,形狀飽滿的嘴唇,心想再近一點就能碰到了……


    再近一點……


    近一點……


    然後,他碰到了……


    就像蜻蜓點水一般,那轉瞬即逝的溫軟觸感,卻比那蛇毒來的更為劇烈!


    薑逸軒倉皇地起身,扯痛了被咬傷的那條腿也渾然不知。他拖著腫痛的傷腿挪到離程鈺最遠的角落裏才坐下來,迴想起剛剛那溫潤的觸感,隻覺得整個身子都麻木了。大雨過後的森林異常悶熱,此時,和程鈺一起待在這個狹窄的山洞裏,他熱得快要喘不過氣。


    薑逸軒沉重地喘息著,腦袋昏昏沉沉,口幹舌燥,可是沒有東西供他解渴。


    熱,太熱了。被雨淋濕的衣服現在還沒幹,濕噠噠的黏在身上,又熱又癢。他煩躁了扯了扯衣服,還是燥熱難耐。最後,他用力閉上眼睛,逼迫自己睡覺。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薑逸軒熱得發牢騷,而另一邊的程鈺也好不到哪裏去。他自小習武,也在他父親的軍營裏待過,警惕性非常高,從薑逸軒靠近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他應該立刻睜開眼睛將人推遠的,然而身體卻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也不動,閉著眼假寐。當嘴唇上傳來微涼幹燥的觸感時,他的心也快跳到了嗓子眼。幸好薑逸軒自己已經潰不成軍了,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身體崩得僵直,耳尖紅得要滴出血。


    後半夜薑逸軒睡得昏昏沉沉,一直半夢半醒。他聽到程鈺在叫自己的名字,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麽也做不到。


    “薑逸軒!”程鈺拍了拍他的臉,沒醒。他抖得厲害,程鈺隻好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摸了摸他的額頭,一片滾燙。


    薑逸軒渾身燙得驚人,一直在發抖,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冷熱交替,這是發高燒的症狀。他必須盡快退燒。可眼下外麵一片漆黑,貿然出去隻會更危險。今天冒雨找人的時候摔了好幾跤,水壺什麽時候掉的都不知道。看著懷裏的人臉頰緋紅,嘴唇都幹裂了,程鈺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不知所措。


    他把薑逸軒抱起來,放到離火堆近的地方,猶豫再三,還是脫掉了他身上的濕衣服,這才發現他的後背也全是擦傷。淋了雨,被毒蛇咬,再加上後背傷口感染,難怪一直高燒不退。好在剛剛他脫了自己的外衫下來烤,已經幹了,薄薄的一件,不過總比沒有強。他用那件外衫將人裹住,之後用力抱緊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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