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厭離神色不變,沒有因為金光善口口聲聲的天道有絲毫的動搖和畏懼。


    金光善眼中的光逐漸消失,他已經能夠感受到生命在一點一點的消逝,像是一滴一滴流得幹淨的水。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看著江厭離,才恍恍惚惚的想起來,這個女子,他自以為好拿捏,性格軟的女子,是江楓眠和虞紫鳶的長女,或許她因為家庭的紛爭和兩個弟弟被迫快速的成長,變得溫柔和善,但是畢竟是江家的人。


    金光善麵色灰白的低聲道。


    “我沒有騙你。”


    “天命注定他們要天各一方,永不相見。”


    “天命隻想要他想看見的結局。”


    “隻要你們還活著,就永遠不會離開天命給你們設置的戰場。”


    “你們的敵人,不隻是我,而是會永遠存在。”


    “這一次,你們贏了,可是江厭離,你要記得。”


    “你們鬥不過天命的。”


    “隻要有一次行差塔錯,隻要有一瞬間的猶豫的和軟弱,你們就一定會上演早就譜寫好的命運。”


    “無論我在哪裏,我都等著看這一天!”


    直到這一刻,江厭離才突然有了一點反應,臉上漾出一抹孤高凜然的笑意,她居高臨下,靜靜地看著已經鬢發盡白的金光善。


    看著這一抹笑,金光善竟然有一種無形的卑微和顫抖,仿佛,他是在敬畏這個懷著身孕,沒有絲毫靈力的尋常女子。


    像是困獸看見了給它施加牢籠的獵人,縱然那獵人體型更小,攻擊力更弱,卻依舊在畏懼那個獵人。


    “敵人?天命?”


    “遇神殺神,遇佛斬佛。”


    “雲夢江氏,乃是遊俠出身,行蹤無跡,來去似風。”


    “萬千教導,也不過一句,明知不可而為之。”


    江厭離笑的依舊溫柔,她靜靜地,帶著悲憫和不屑的看著這個被天命和自己的貪欲操控的人,驕傲的說,“先人風骨仍在,我輩不敢折腰!”


    金光善像是想起了他年輕時,羨慕又怨恨的看著對麵,那一紫一黑,彼此扶持的身影,一聲哀歎,口中一口鮮血,整個人徹底如同一個尋常的老人,頹廢的被紙人捆綁著,愣愣的盯著地麵。


    金子軒上前扶著江厭離,帶著她走的稍遠了些,金光瑤則帶著笑,對著院子裏剩餘的金氏宗族說道。


    “各位長輩,今日不過是一場鬧劇,既然罪魁已經俯首,那金家的流言和中傷想必也可以就此停息了,過幾日,新任宗主,我大哥金子軒就會順應大家的期待,那現在,就請大家都離場吧。”


    沒有人再敢置喙此刻的金光瑤,沒有人敢像當初一樣去對金光瑤的命令指指點點,他們大部分都著急忙慌的跑了,就剩下幾個被金光善殺了的人的家屬遲疑著留在原地。


    “金····斂芳尊,這,我能不能把這些人帶迴去安葬啊。”其中有一個頗有擔當,平時也從來沒有對金光瑤和金子軒表示過任何敵意的老好人瑟縮著開口,指了指地上的幾具屍首,還有那個已經被金光善嚇得失禁,暈倒在冷地板上無人問津的大伯。


    金光瑤笑著點點頭,“自然可以,隻是這葬禮,我看就不要大辦了吧,畢竟阿嫂還在孕期,大哥又馬上要繼任宗主了,這幾個人死的不太好,未免衝撞。”


    那人一愣,木訥的點點頭。“行,我知道的。”


    金光瑤笑著向對方行了一禮,又親自幫忙,把這幾具屍首並那暈厥的伯父抬了出去。


    此刻院落中,終於安靜下來。


    剛剛一直站在後麵,沉默不語的秦家主此刻卻顯得有些突兀。


    金夫人有些困惑的看著他,“老秦?”


    秦家主像是才緩過神,慢慢的走向已經死的幹淨的金光善。


    他平時為人正直,對待晚輩們更是溫和,雖然不常出現在金麟台,但也很少有人會看見秦家主此刻臉上的寒意和木然。


    金光瑤和金子軒都有些恭敬地側立在一邊,沒有絲毫阻攔的意思。


    秦家主走到金光善麵前,彎腰探出手試了試對方的鼻息和脈搏,許久之後才長歎了一口氣。


    “你小時候受過苦,性子又要強,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可以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的人。”


    “但是我欣賞你這樣的人,我欣賞你這樣永遠打不敗的心性,所以我最開始追隨你,幫助你,早就存了幾分功成身退的心思了,偏偏你不肯信我,把你那無用的計謀算計我,來打壓我,哎,你真的很可笑。”


    他蹲下來,把金光善的手臂拉到自己的肩膀上,死人重量不輕,秦家主畢竟上了年紀,又不是功力多麽深厚的修士,想要帶著他起身其實很費力氣,他一邊努力站起來,一邊扶著地麵,奮力站起身。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一邊嘟囔著,一邊說,“你當初嫌我把這句話掛在嘴上是個老夫子,如今,倒是以身證道,不可謂不悲壯啊。”


    這個時候,還能打趣對方。


    秦家主當初,又何曾是如今這樣一個寡言溫和的人,他出身富貴,家人寵愛,是蘭陵一帶出了名的公子小,舌燦蓮花,風流倜儻,還有幾分少年人特有的熱血和正義感。


    路過金光瑤和金子軒的時候,二人微微低頭向秦家主示意。


    秦家主露出一抹和往日一樣的和煦的笑,“我把人安葬了吧,算是我送他最後一程。”像是在對兩個晚輩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我把他葬了,從此塵歸塵,土歸土,無論碧落黃泉,亦是山水不相逢。”


    “去吧。”金夫人突然開口,對著秦家主說,“他對你不起,你以德報怨,是你的胸襟,我們沒有資格攔著你。”


    秦家主衝著金夫人笑了笑,“多謝嫂夫人。”


    眾人目送著秦家主背著金光善離開的背影,聽著對方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麽“多行不義必自斃”,突然滿心的酸澀和苦悶。


    “當初,他們倆關係真的很好。”金夫人說道。


    金光瑤和金子軒對視一眼,這一對半路兄弟旁觀了父輩的悲劇,都狠狠的上了一課。


    關於友情,關於親情,關於誘惑,關於人心,關於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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