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鄧綏的溘然長逝,顧熙肩頭的擔子再度沉重起來。


    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於洛陽之內,統籌四方。


    雖然劉祜的年齡也已經不小了,但顧熙卻看的出來,劉祜並沒有成為一個明君的潛質。


    哪怕鄧綏已經去世了。


    他卻依舊沒有半點想要掌控大權的意思。


    仍舊是將一切交給顧熙,自己則悠然穩坐於龍椅之上。


    看似是對顧熙的高度信任,實則讓顧熙看到了更深層次的隱患。


    故人陸續凋零。


    時間終歸是會摧毀一切。


    若他將來離世的話,大漢與顧氏又將何去何從呢?


    正是出於這般憂慮,顧熙愈發重視對顧氏子弟的教育,同時也將更多的心血傾注在太子劉保的培養上。


    自顧康起,顧氏便訂立了專門的家規。


    為了防止家族分支之間漸行漸遠。


    家族子弟度過早夭期後,便會被集中起來統一培養學習。


    這一舉措確實維係了家族內部的親情紐帶,再加上顧氏始終輝煌昌盛,這項傳統便一直延續至今。


    但教育這種事注定還是需要看天賦的。


    即便顧氏的教育方式領先於當時,子弟們所能達到的上限,終究還是受天賦所限。


    在顧氏這一代子弟中。


    或許有人能夠勝任地方太守之職,甚至在朝堂謀得一席之地。


    但要說真的能扛起顧氏大旗之人,卻著實難尋。


    不過這種事也不是人力能夠改變的。


    顧熙自然也明白,因而對太子劉保寄予了更高的期望。


    隻要能培養好劉保這個太子。


    無論是對於大漢而言,亦或是對顧氏而言,都是一個天大的好事。


    劉保的確聰慧過人,年僅六歲,讀書便頗具天賦,這讓顧熙對他格外看重。


    甚至就連侍奉的宦官都要經過他嚴格挑選。


    其中倒是有一人引起了顧易的注意。


    ——曹騰!


    顧易是真的完全沒有料到,顧氏如今竟然和袁氏與曹氏都有了聯係。


    這曹騰可是曹操的祖父啊!


    雖然顧易如今也不知道曆史究竟還會不會如同原本的那般發展。


    但若是真的未變。


    這會不會就是顧氏能免於亂世的機會?


    對此,顧易可謂是浮想聯翩。


    ........


    顧氏的存在讓大漢到底改變了哪些,如今可謂是展現的淋漓盡致。


    在原本的曆史之中。


    劉祜這個皇帝是不顧國情,大興土木,花費無數。


    而如今,則截然不同。


    顧熙的存在就宛若定海神針一般,穩穩地將大漢朝堂定格在正確的發展方向上。


    然而,陽光之下亦有陰霾,更何況是在這風雲詭譎的朝堂。


    群臣現在是真的已經完全放棄對顧熙的攻勢了。


    就如同當初的顧康一般,顧熙早已能夠一人威懾百官。


    百官們如今自然不會去得罪顧熙。


    而是相互攻伐。


    時至今日,顧熙竟然已經有了些許成為裁判的味道,於雲端之上俯瞰朝堂詭譎。


    不過,即便顧熙目光如炬,也仍有他難以察覺之處。


    ——比如後宮。


    皇後閻姬是一個性格善妒的女子。


    其實當初閻姬能夠當上皇後,原因具體有很多。


    昔年顧熙忙於賑災,而且他本就不願摻和皇帝後宮之事,這件事也是直接讓鄧綏操辦的。


    鄧綏於朝內的態度一直在壓製名門望族。


    閻姬雖也算是名門,但卻根本算不上望族。


    她的祖父是閻章,於孝明皇帝時期擔任尚書之職,閻章的兩個妹妹都是明帝後宮內的貴人。


    按理而言,閻氏的地位應該水漲船高。


    但別忘了孝明皇帝時期,除了顧氏以外的所有外戚都遭受到了嚴厲打壓。


    閻氏根本就沒有獲得任何利益。


    也正是因為如此,鄧綏覺著她家世一般,再加上得劉祜恩寵,才將她立為了皇後。


    昔日後宮之內有鄧綏在,倒是還好。


    但隨著鄧綏逝世。


    閻姬的性格便直接暴露了出來。


    多年未有子嗣,更是加劇了她性格之中的妒忌。


    她將目光對準了劉保。


    她想要奪來太子位,立一個能夠讓自己操控住的皇帝!


    劉保是完全沒可能了。


    哪怕他的母親李氏已經病逝了,但有著顧熙在,就不是她能輕易操控的。


    如今的劉保雖然名為太子,但在後宮之中卻根本就沒有人保護。


    閻姬本就格外受寵。


    哪怕是有著顧熙在,這些年來劉祜都相繼提拔了一些閻氏子弟,甚至還將閻姬的母親追封為了滎陽君。


    在這種情況之下,閻姬打算對一個年幼的太子動手實在是太過容易了。


    不過或是因為顧熙還在世的緣故。


    閻姬總是還有一些顧忌。


    索性便先將矛頭對準了劉保的乳母王男、廚監邴吉等人。


    ......


    北宮。


    閻姬慵懶地靠在劉祜懷中,容顏絕美,媚態橫生。


    伴隨著聲聲樂鳴,她還時不時用手指細細輕撫著劉祜的臉頰。


    而劉祜則滿麵紅光,正陶醉於閻姬的溫柔輕撫與眼前的歌舞升平之中。


    他如今的日子實在愜意。


    既無朝政煩憂,也再無鄧綏的說教。


    顧熙對於他貪戀溫柔鄉這種事根本就不會進行幹涉。


    這使得劉祜愈發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就在這時,劉祜忽然察覺到那令人心醉神迷的觸感戛然而止,不禁低頭看向懷中的閻姬。


    見其臉露憂愁之色,不由得皺眉問道:“皇後這是怎麽了?”


    “陛下。”


    閻姬輕聲呢喃,臉上的憂色愈發濃重,“臣妾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後但說無妨。”


    劉祜愈發疑惑,“朕在此,還有太傅助朕,你又有何話不能說?”


    他現在是真的自信。


    因為民間對他這個皇帝真的是誇獎有加,都說他是仁君。


    哪怕他什麽都沒做,但當今的盛世卻還會被帶到他這個皇帝身上。


    這無疑是大大加劇了他的自信心。


    “此事萬萬不能告知太傅!”


    閻姬神色瞬間慌張起來,隨即看了看堂內正在翩翩起舞的歌姬。


    劉祜眉頭緊鎖,心中疑竇叢生。


    他當即擺了擺手,嗬退了其他人旋即才再次看向閻姬,認真說道:“皇後快說。”


    “陛下!”


    閻姬猛地從劉祜懷中坐起,一臉嚴肅地看著他,“臣妾近日來在後宮之內聽到了一些傳聞。”


    “說...說太子的乳母王男、廚監邴吉等人,於暗地裏詛咒陛下。”


    “稱希望陛下能早日崩殂....”


    “屆時太子登基,他們便會一朝登天了!”


    閻姬的表情格外認真,仿佛所言句句屬實。


    劉祜先是一愣,旋即怒從心頭起。


    他猛地一拍身前的桌案,大聲嗬斥道:“好膽!”


    “竟然有人敢在暗中如此詛咒朕??”


    讖緯迷信是封建王朝始終都不可能避免的要素。


    劉祜是真的動怒了。


    他已經忘了到底有多久沒有人敢如此小覷他這個天子了!


    滔天的怒火徹底摧毀了他的一切理智。


    劉祜沒有任何的廢話,當即嗬斥了一聲:“來人!”


    “立刻將太子乳母王男、廚監邴吉等人打入大牢,處死,家人全部流放!”


    說罷,他又看向閻姬,眼神淩厲如刀,“太子可否參與此事?”


    “臣妾不知。”


    閻姬低下頭,臉上為難之色愈發濃烈。


    她明明什麽都沒說,但就光靠著這個表情便加劇了劉祜心中的憤怒。


    “好啊!好啊!”


    劉祜怒極反笑,臉上的笑容顯得格外駭人,“這就是朕的兒子!”


    “我大漢的太子!”


    劉祜的臉上露出了駭人的笑容,憤怒的大吼:“傳!馬上傳太傅!”


    “朕要廢太子!”


    不多時,顧熙便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剛一進殿,他便已經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


    當看到劉祜滿臉怒色的瞬間,他微微皺了皺眉,拱手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陛下何故如此憤怒?”


    見到顧熙,劉祜臉上的怒色終於是緩和了一些。


    他立刻起身走到了顧熙身旁,拉起了顧熙的胳膊,神色嚴肅地說道:“太傅,朕要廢太子!”


    顧熙聞言,表情瞬間一變。


    他幾乎瞬間就看向了閻姬,心中似乎已然猜到了幾分緣由。


    不過他並未多說什麽。


    顧熙的政治水平還是很高的。


    劉祜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而是一個真正的皇帝。


    他沉吟了片刻,旋即這才緩緩開口問道:“陛下為何要廢太子?”


    劉祜毫無隱瞞,將剛剛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義正言辭地說道:“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歹毒之心。”


    “我大漢向來以孝治天下,豈能讓此子為君?”


    顧熙的表情愈發嚴肅,他默默的看了閻姬一眼。


    閻姬甚至就連和顧熙對視的勇氣都沒有,本能的便低下了頭。


    “陛下。”


    顧熙微微搖頭,看著劉祜輕聲勸道:“我大漢自孝和皇帝起,國本之事便一直不定。”


    “如今太子未有失德之舉。”


    “豈能行廢立之事?”


    對於顧熙的迴應,劉祜顯然始料未及。


    他先是一愣,隨即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顧熙說道:“太傅。”


    “這種詛咒朕崩之事,還不算失德?”


    顧熙並沒有直接迴答劉祜,而是看向了閻姬,沉聲問道:“皇後所言,可有實證?”


    他的眼神緊緊盯著閻姬。


    閻姬低著頭根本不敢與顧熙對視,隻是搖了搖頭:“太傅,此事本宮不知。”


    顧熙眼神愈發冰冷。


    但看著劉祜那依舊滿臉怒色的表情,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再次勸道:“陛下。”


    “我大漢如今一片欣欣向榮,國本之事不易動搖。”


    “太子品德如何,臣知曉。”


    “臣敢斷言,太子殿下絕不會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臣懇請陛下三思。”


    顧熙在劉祜心中還是很有分量的。


    聞言,劉祜也是不由得冷靜了些許。


    他緊緊的盯著顧熙,沉吟良久,最終微微點頭:“罷了罷了。”


    “太傅所言有理,朕還是信任太傅眼光的。”


    “但那王男等人朕絕不能饒恕。”


    顧熙並未再勸,卻也沒有就此離去。


    而是看了閻姬一眼,旋即再次對著劉祜道:“陛下,臣想讓太子住在冠軍侯府一些時日。”


    “此舉也方便臣更好的教導太子。”


    聞言,閻姬頓時皺了皺眉,本能地想要開口阻攔。


    劉祜卻絲毫沒管她,直接擺了擺手:“此事,太傅做主便是。”


    “臣,領命。”顧熙再次朝著劉祜行了一禮,旋即轉身便走。


    劉祜顯然心情依舊不佳,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鬱悶之色。


    眼看著顧熙離去。


    他便重新又坐了迴去,剛想再次喚迴歌姬,卻突然聽到閻姬幽幽地歎了口氣。


    劉祜立刻看向閻姬,蹙眉問道:“皇後為何歎氣?”


    “臣妾..隻是覺得太傅對陛下似乎有些不敬。”


    閻姬的眼眶忽地一紅,仿佛隨時都能掉下淚來。


    “陛下連家事都要第一時間喚來太傅。”


    “這是何等器重啊?”


    “而太傅呢...竟然在說教陛下,難不成陛下就不知道這些理由嘛?”


    “太傅竟還把陛下當做小孩子來看...”


    閻姬的表情是越說越傷心。


    劉祜聽後,隻感覺心情愈發煩悶,但他還是強壓下這股情緒,將閻姬抱在懷中寬慰道:


    “皇後以後切莫說這種話了。”


    “太傅乃是孝和皇帝托孤之重臣。”


    “有大功於我大漢。”


    “對朕而言,太傅亦師亦父……”


    “臣妾知道。”閻姬忽然打斷劉祜,眼角流出了淚水,看著劉祜泣聲道:“臣妾隻是心疼陛下。”


    “如今天下百姓都傳頌顧氏的恩德。”


    “朝堂之上,群臣懾服於太傅,甚至顧氏一脈還在掌控著中軍。”


    “天下各地都在說顧氏如何如何...”


    “但若沒有了我大漢的曆代先君,又哪有顧氏如今的顯赫?”


    “難道離開了顧氏,我大漢的曆代明君就不能打造出盛世了嘛?”


    “陛下就不能治國了嗎?”


    “臣妾隻是在為曆代先君和陛下感到委屈……”


    劉祜緊緊的盯著閻姬,整個人臉上的煩悶之色更加濃鬱。


    這一次,他並沒有再多說什麽,反倒是整個人的目光愈發的深邃。


    顯然,這些話他已經聽進了心裏。


    就在當日,劉祜接連下詔。


    提拔閻氏子弟於禁軍之內擔任要職,主管皇帝的禁衛軍。


    此事一出,朝野巨震!


    這些人可都是老狐狸。


    劉祜這麽明顯的一道旨意,顯然是在削顧氏的權!


    所有人都猜了出來...


    劉祜與顧熙之間這一定是出了嫌隙。


    顧易一直都在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心中並沒有任何意外。


    劉祜這個皇帝,在原本的曆史之中就聽信了很多讒言。


    這完全是他性格所致。


    哪怕如今顧氏已經算是改變了大勢,但又怎麽可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呢?


    而且在顧易看來,最關鍵的都不是閻姬的讒言。


    簡單來說...


    就是劉祜膨脹了。


    他真的以為自己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了。


    這便是他與顧熙之間離心的根本原因!......


    .....


    冠軍侯府。


    顧熙對此並沒有太過的反應,反倒是安慰著劉保。


    劉保著實被嚇壞了。


    年僅十歲的他,早早失去母親,對乳母王男感情極深。


    可今天他眼睜睜的看著侍衛將王男等人帶走。


    對他造成的心理傷害簡直難以想象。


    也好在顧熙直接將他帶了出來,並不斷的進行寬慰,這才避免了更為嚴重的情況發生。


    “父親。”


    親眼看著劉保睡下,顧熙剛剛走出房門,他的長子顧霖便急切的走了上來,問道:


    “陛下為何會有如此變化?”


    “今日此舉,兒子著實是看不透啊。”


    他的屬性確實是十分一般,根本想不通為何會有如此大的變故。


    在此之前,皇帝不是還對顧氏十分信任嘛?


    “君權豈能與他人共享?”顧熙神色平靜,淡淡地說道。


    “唉。”顧霖輕輕的歎了口氣,“遙想當初,若不是父親幫助陛下....”


    “住口!”


    顧熙猛地嗬斥一聲,打斷了他,嚴肅地說道:“日後切莫再說這些話!”


    顧霖趕忙低下頭。


    顧熙就這樣看著他,微微搖了搖頭,眼神之中滿是失望與擔憂。


    他忽然就有些理解當初顧康晚年之時的所作所為了。


    放下朝政,對外展現隱退之意...


    可相比於當時的情況,如今局麵要複雜的多。


    若待他逝去...顧氏該當如何呢?


    萬般情緒湧上心頭。


    顧熙不由得便轉過頭再次看向了劉保居住的房間,整個人的眼神亦是愈發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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