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也有快樂的童年,可惜即使使勁迴憶也想不起來了,她的人生記憶是從火車開始。


    她和一百多個兒童擠在一節火車車廂裏,大家安娜靜靜地坐在地上,誰也不和她說話。不缺吃喝,時不時就有幾個穿著綠色衣服的大人來給他們發放食物。依稀她聽見有幾個大點的男孩子要議論著什麽,可惜她聽不清楚。困了就挨著身邊的人睡。


    她睡了好幾覺,也吃了很多東西,可能是肚子裏太空了,隻往肚子裏填東西也不想大小便。


    當她還想睡時,火車減速了,咯噔咯噔了一陣後,隨著一陣吱吱呀呀聲,火車徹底停了下來。


    車廂門桄榔一聲開了,風吹進來,夕陽照進來,她眯著眼睛向外看去,有點晃眼。還沒等她的眼睛適應過來衝進來很多穿衣服的大人,有幾個手裏端著槍,喊他們趕快下車。


    小孩子們很多都被嚇哭了,從車廂爬下去,順著排成一隊的人群走。她也被推下了車廂,滾了一身的土。她很害怕,卻不敢哭,聽見遠處幾聲槍響,她從人群縫隙中看到有幾個孩子已經倒下,被拎了出去。


    他們死了,她知道,一下子她好像勇敢了,堅毅了,她告訴自己不要哭,要看清形式,有機會一定要逃跑。


    一群孩子走進了草叢裏,孩子的個頭和草差不多。草叢中一陣騷亂,幾個大點的男孩子用小刀紮了穿綠衣服人的腳和腿後趁機跑進了草叢中。


    她趁著混亂也跑進了草叢中。運氣很好,草叢中正好有一個大坑,她掉進坑裏沒有被發現。


    夜幕降臨,天色越來越黑,人群已經走了很遠,她聽不見一點人的聲音,隻聽見風吹草和小蛐蛐的聲音。


    她躲在坑裏不敢出聲,坑裏不冷,她打算在坑裏睡一覺,等明天天亮她再出坑探探情況。


    半夜她餓醒了,坑裏不冷,但她感覺有渴又餓,於是大膽探出頭,想尋覓點食物。剛爬出坑,居然發現一瓶水和一盒罐頭。剛想伸手去拿時意識到怎麽會憑空出現食物,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的,沒準是陷阱。害怕讓她縮迴了手,可是太餓了,肚子咕嚕嚕隻想。出去尋找食物也會被發現,而這個也許不是陷阱,是好人在幫她。饑餓和僥幸心理戰勝了害怕,她把食物拿進洞裏開始吃起來。


    填飽肚子果然舒服很多,她弱小的身體蜷縮在坑裏睡了。越睡越舒服,不知道睡了多久,當太陽照進光來時,她感覺異常溫暖,像媽媽的懷抱。睜開眼睛,身上居然又出現了一條毯子。


    她緊張的抬頭看去,沒看見人,悄悄把頭探出去,還是濃密的草地。猶豫了一會,沒有人的動靜時,她爬出洞坑,想尋找一下出路。


    彎著腰在草叢中走,不敢抬頭,快要走出草從時,聽見有人說話聲。她趕忙爬在地上,看見幾隻穿皮鞋從沒麵前走過。她認得這皮鞋,就是在火車上給孩子們送食物的人。


    等這幾個人走遠,她返迴洞坑,外麵還不安全,或許坑裏才是最安全的。返迴時她也聰明了些,沿路拔一些草,給自己的洞口做掩護。


    返迴洞坑時,居然又看見了食物,這次居然有麵包和糖果。她不敢上前,在不遠處等待送食物的人出現。


    等了很久很久,沒有任何人出現,草叢裏蹦出螞蚱,跳到了根草尖上一動不動,隨著草輕輕搖擺,或許下一秒就迴蹦走。她站起身去撲螞蚱,雙手緊緊的抱住草尖,感覺螞蚱就在她手心裏蹦躂,蹦的手心癢癢的。她開心的笑起來,沒注意身後已經站了一個人。


    正要打開手心,湊近眼睛看螞蚱,才看見地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她嚇的坐在地上,螞蚱也逃走了。


    “給你這個。”這個人影對她說,背著陽光,看不清樣子,但是通過衣服她知道和那些穿綠衣服的人是一夥的。


    她心跳的厲害,想起昨天被槍打死的那幾個孩子,不知道被槍打中會有多疼。人影蹲下來,她看清楚了樣子,和她想的不一樣,很瘦、很白、很善良,有微笑著的眼睛。


    看到這雙眼睛,她不害怕了,去接螞蚱,這個螞蚱比自己抓的那個更大。把螞蚱輕輕握在手心,又有了癢癢的感覺,她忍不住笑了。這個人也跟著笑起來。


    玩了一會螞蚱,這個人對她說:“晚上別睡太沉,有一個車經過,我會來接你走。”


    “去哪?”她抬頭問。


    “去一個有舒服的床、漂亮房子和玩具的地方。”這個人說完就走了。


    她帶著螞蚱和食物跳進坑裏吃起來,吃飽了就玩螞蚱。一直玩到傍晚,這個人又過來給她送食物,還送來了香蕉和橘子。


    她幻想著舒服的床、漂亮的玩具,可又有點害怕這個人,雖然他看起來很善良,但那些人會用槍打孩子,不是好人。她用她的小頭腦想著想著就困了,握著的螞蚱好像也睡著了,她也睡著了。


    正睡的香,這個人過來叫她,看她沒反應,就從坑裏把她抱出來放到了車上。車顛簸著,像搖籃,她睡的更香了。


    夢裏,她飛到了天上,和太陽說了一會話,太陽太熱了,她就躺在雲朵上打滾,打滾打累了就躺在雲朵中睡覺,雲朵還給她唱歌。


    美夢是被甜蜜的香味打破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一個淡黃色奶油的蛋糕。從床上翻滾起來抱著蛋糕看著、聞著,舍不得吃,像是夢裏的雲朵變化出來的。


    “吃吧,還有呢。”這個人說話,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坐在一床粉色碎花的被子上,身邊還有好幾個小熊和娃娃。


    真的到了有舒服的床和漂亮玩具的地方,而自己居然還活著,她有點不能相信。


    “我是在天堂裏了嗎?”她問這個人。


    “當然不是啊。你以後會有很多的玩具和更好吃的東西。”這個人溫柔的說,用手撫摸她蓬亂的頭發。


    “你是誰?”她問。


    這人頓住了,眼神躲開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這個男人是這群軍人的長官。一個月前收到命令把占領地的孩子都接到部隊裏。為什麽接孩子到部隊,他不能問,隻能服從命令。對不聽話的孩子可以直接槍斃雖然也是命令,而執行者是他。他記得他親自下命令讓士兵開槍,親眼看著孩子有效癱軟的屍體被就地掩埋。當自己追到她時,看見一個小小的坑裏蜷縮的縮小身軀,他舉起的槍放下了,決心救她以彌補自己的罪過。


    現在長官終於把她藏到了自己的老家,這裏是後勤保障地,遠離戰場,同時他也因為在戰爭中受了腿上,被分配到了後勤。


    她陪伴他,拯救他的生活至此開始。她總是特別能睡,要從天黑睡到快晌午。中午時,會有專人來給她送東西,但都是放到門口。晚上時,他會帶來水果、蛋糕和各種玩具迴來,和她一起吃飯,教她認字學習,給她講故事。她天馬行空的想象和語言總能讓他意想不到,她純潔、童真、好奇的眼睛讓他著迷。


    她有又很多很多話對他說,說著說著就困的依偎在他懷裏睡著了。偶爾會有噩夢,夢見那幾個被拎起來的孩子,那些孩子來欺負她,罵她,打她。她會抽泣的哭,有時會哭醒,問他:“你是誰啊?那些孩子為什麽會被搶打死。”


    這是他最害怕的時候,連他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難道說:我就是命令打死那些孩子的人。雖然她等不到迴來會又睡去,但他會失眠,總有一天她要長大,總有一天她會知道自己是那個殺人犯、是罪人。


    她長大了,亭亭玉立,因為很少有戶外活動顯的有些嬌弱,但還是單純、童真,好奇心越來越強。雖然噩夢已經很少出現,那個問題也很少問了,但她總想能出去活動,這讓他很焦慮。


    那天他要帶隊出去拉練,晚上也不迴來,營地裏隻有食堂廚師和庫管員在。


    下午時,她在走廊散步,從窗戶上看見幾個同齡的年輕人走進軍營,廚師和庫管都沒有發現,這幾個人徑直走向她這棟樓。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生人了,她有點緊張又有點興奮。


    有種莫名的力量讓她把門打開,幾個年輕人馬上衝了進來,怔怔的看著她,她也呆呆的站著望著這幾個人。


    “就是她呀!”其中一個人打破沉寂。


    “別說那麽多了,就問她行不行吧!”另一個著急的說:“我們要殺那個仇人報仇,要你配合,你行不?”


    她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雖然他們是準備殺人,這有點可怕,但是能有同齡人來,望著這幾張同樣稚嫩的麵孔,她更多的是希望他們留下來陪她,不要去殺人。


    “你們餓嗎?我們這的食堂有很多好吃的肉,酒。”她說的有點激動,迫不及待要帶他們去吃飯。


    “我們不餓。”剛才說要報仇的那個男孩說,好像是這群人的頭頭。


    “要不我們先吃點,反正還沒到晚上。”另一個有些被美食動搖。


    “吃點吧。”其他人也低聲附和。


    拗不過大部分人,隻好同意和她去吃飯。


    到了食堂,廚師看見她帶來這麽多年輕人,有點不高興和警惕,但因為長官不在,不敢多問,說道:“食堂不能吃飯,我給你們送去屋裏吧。”


    她也有點不開心,但沒有別的辦法,隻得同意:“記得多做點肉,還有拿好酒。”


    她把人帶迴自己的住處,招待他們在客廳坐著,等菜送來。年輕人在她房子裏四處轉悠,各個房間都要看,幾個人還低聲嘀咕,隻要那個男孩子很著急,望著窗外。


    菜送來了,年輕人狼吞虎咽得吃著,她開心的看著他們吃肉、喝酒。如果他們能留下來陪她就好了。等長官迴來說說,爭取同意讓他們留下來,她這樣想著。


    時間過得很快,天開始變暗,年輕人們吃了點有開心的在一起打鬧著。隻有那個頭頭男孩子安靜的觀察著周圍,望著窗外,很警惕,時不時還摸摸背後。


    她在等長官迴來求情,然而她不知道那個那男孩子也在等長官,隻是在等著報仇,殺他。


    “行動!”突然他壓著嗓子發令。其他人迅速躲了起來,動作很迅速,她都沒看清他們都藏到了哪。這時她才想起來還不知道他們說的配合是什麽。


    長官走了進來,看見桌子的盤子和酒杯,問誰來了,她說:“幾個人路過,我請他們吃了飯,他們......”


    話沒說完,長官就把她拽進了臥室,按在床上。一向彬彬有禮溫柔的長官,現在有的野蠻和強硬,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馬上要走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必須嫁給我!”這話像是在詢問,可感覺更像是通知,認為她一定會同意,或者是讓她必須同意。


    軍官的國家戰敗了,連夜要撤退,上級通知他如果要帶走她,必須是以妻子的身份,如果不行,必須殺掉。


    她一直把長官當做長輩,起碼是她的哥哥,有時更感覺是女兒,突然成為妻子,她茫然不知成為他的妻子是什麽感覺。


    在她望著身上的長官迷茫猶豫時,那個男孩子從床下出來,用一把尖刀插進了長官的後背,然後掉頭跑了。跑時告訴她:“這就是仇人,殺掉他!”


    長官蹲在地上,低著頭,忍著痛,不發一聲,害怕喊聲招來下屬。這時血已經浸滿了他的白襯衫,勉強抬起頭,眼睛裏閃著和平時不一樣的光,很平靜,淡然,像是解脫。


    她看著他,還有他背後的刀,頭腦迴響著那個男孩的話:殺掉他!,但心卻疼的厲害,他死了,自己也活不下去,她扶起他,要喊:“救人!”


    剛張開的嘴被他捂住:“別喊,把我大衣披上.”


    剛披上衣服,幾個部下走進來,他馬上挺起身子,摟著驚惶的她。


    “長官,車準備好了!”部下報告。


    “出去吧!”他迴答,部下走出了,帶著疑惑的表情。


    “你不要說話,別害怕,跟我走就行。”長官虛弱的說。


    她望著眼這個她住了八年的房子,跟著他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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