瑲玹道:“好。”


    既然是壯膽子,那就去吧。


    朝暉殿,瑲玹帶路,相柳和璟一左一右陪小六來到皓翎王麵前。


    小六一直低著頭,瑲玹說話,她就聽著,他們行禮,她也跟著抱拳。


    “相柳\/塗山璟\/玟小六,見過陛下。”


    庶民本要行叩拜之禮,但是瑲玹提前請示過皓翎王,並不用他們跪。


    室內詭異地安靜下來。


    小六的頭垂得更低。


    直到——


    【小夭,他在看你,沒有憎惡,沒有其它,我隻在他的眼睛裏讀出了思念。】


    【小夭,他的頭上生了白發,看起來有些滄桑。】


    【小夭,我……好像看到了紅了的眼眸。】


    一句一句,讓小六有勇氣抬起了頭。


    她眼裏有水光忽閃,對上了一雙和藹的眼睛,看到小六抬頭的一瞬間,視線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皓翎王沉默了好一會兒,問出第一句話:“吃過晚飯了嗎?”


    小六匆忙低下頭,眼皮垂下時,忍住了眼裏的淚。


    皓翎王吩咐道:“擺晚膳。”


    吃晚飯時,別人都無聲無息,優雅端正,小六卻刻意吃得十分粗魯。瑲玹低著頭看也不看她,璟偶爾會笑,相柳就坐在小六身邊,拿一壺酒,慢慢地喝。


    小六抓著他垂落的雪白衣袖擦手,遙遙和璟祝酒,大大咧咧、毫無儀態地迴皓翎王的話。


    瑲玹拿著筷子的手隱隱發顫。


    “我已經讓禦廚準備了青艾糕,若你還有什麽想吃的,我讓禦廚給你做,你可以在睡前聽著故事吃一些。”


    酒壺不受控製地倒在桌上,瑲玹捂住了自己顫抖的手指,終於抬頭,看向小六。


    小六已經笑不出來了,她忽然站起來,對相柳說:“我吃飽了。”


    “好。”相柳站起來,“我們走。”


    行禮告退這事由璟代表。


    目送他們離開,瑲玹呆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道:“師父,玟小六她,是誰。”


    皓翎王道:“你不必試探我。”


    瑲玹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沒有再遮掩眼裏的痛苦:“她不肯認我。”


    皓翎王道:“她也,不想認我。”


    “師父!”瑲玹眼睛猛然亮了,“您……”


    “她是誰,讓她自己判定吧。”


    “好。我……”瑲玹壓下胸腔內的情緒,“我會給她時間。”


    “先去養傷吧。”


    “是。”


    又一塊大石落地,瑲玹有些激動地往華音殿走去,遠遠地,就看到在廊下,小夭靠在相柳的身上,從他手上的壇子拿冰葚子吃。而相柳正在和璟說些什麽。


    那一瞬間,仿佛有年少的夢破開時空飄來,今日孤獨的瑲玹放慢了腳步,一步一步想觸碰舊時的溫暖。


    見到瑲玹,璟站起來同他見禮。相柳和小六卻都沒動,小六還拍拍壇子,告訴她果子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點。”瑲玹在他們對麵坐下,溫柔地望著小六,“這東西我製備了很多,還有桑葚酒。”


    小六慢慢收起了笑容。


    相柳道:“酒呢?”


    “在裏頭。”瑲玹站起來,“我去取。”


    他轉過身,掩去了眼底的悲慟,從華音殿內取了四小壇桑葚酒出來,一人遞了一壇:“這還是朝雲峰上的桑葚釀出來的,隻是還不大醇厚。嚐嚐吧。”


    他先仰頭灌了一壇,酒水混著淚水滲入衣襟;小六抱著酒壇子低著頭悄悄落了幾滴淚;璟安安靜靜地不問,同相柳碰了壇子,就當是陪著。


    都不說,那就隻當是不知。


    夜晚時,瑲玹一個人坐在華音殿外頭,仰頭看著天上的月。


    雪色的衣擺從廊下劃過,是相柳走來了。


    “大哥?”


    “嗯。”相柳將一壇酒扔進他懷裏,在旁邊坐下。


    “小夭睡著了嗎?”


    “嗯。”


    灌下一口酒,瑲玹繼續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


    相柳也不說話,打開酒壇,無聲地喝。


    “大哥,”瑲玹問,“你說,我還能留下你們多久呢?”


    他迴頭看相柳,輕輕笑了笑:“你是要自由的,小夭……我明白她的恐懼。可是我仍然有些不甘心,即便她不認師父,那我呢?我真的是她嫡親的表哥。我怕直到你們離開,我都等不到小夭認我了。”


    “師父說小夭早在心裏認了我,但我還是有貪念。”


    相柳道:“你應該明白,小夭最怕的不是認你或者皓翎王,而是一旦認了你,她必然要開始接觸她一直逃避的東西。”


    “我明白……”淚水無聲無息滑落,瑲玹的聲音努力維持平靜,“那,大哥,小夭怪我騙她來五神山嗎?”


    “沒有。”


    “那就好。我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你們那時候都不打算認我。”


    “受了那麽重的箭傷,你還能布下一局棋來,不愧是西炎瑲玹。”相柳眼裏的讚賞一閃而過。


    親身經曆了那麽多,瑲玹怎麽可能發現不了小六就是小夭。


    不說細枝末節,單遭遇刺殺的那一夜,便足以讓他發現許多真相。即便他真的沒有聽到小六那聲“瑲玹哥哥”,隻聽到了寶柱的一聲“瑲玹”,那他手下的人也都沒有聽到嗎?他醒了之後聽了匯報,還有什麽不明白。


    但是激動的情緒很快隱沒下去,瑲玹轉瞬就想到,他的小夭妹妹和相柳大哥種種行為都證明了他們不準備和自己相認。


    那麽,瑲玹就必須想出別的辦法來——先認一個,恰好是最有用的方法。


    離開清水鎮後,他有意無意地和皓翎王提及迴春堂,在皓翎王發現玟小六時又著重說明,這個人可不是單係的神力。


    玟小六多係的靈力讓瑲玹對她的身世產生了懷疑,他想起有關姑姑和赤宸的傳聞,不得不去試探皓翎王。因為他不可能拿小夭的性命去賭。


    然後,他沒有從皓翎王身上看出惱怒以及其它的什麽情緒,除了對女兒的思念和期待。


    這一場賭心的局,瑲玹勝了,其他人也並沒有輸。


    “我也想讓小夭知道,我們從來沒有放棄過她。”瑲玹抱著一條狐狸尾巴,輕輕地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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