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驚道:“西炎瑲玹!”


    瑲玹抓著小夭,道:“想娶我妹妹,不能太便宜你了。”


    小夭掙紮道:“哥哥!瑲玹哥哥!”


    瑲玹不看她,隻盯著相柳:“拿出你的兵器來。我給你兩條路,現在求饒,我可以許你接近小夭;或者你不求饒,那我們就把你打一頓,再允許小夭接近你。”


    “哥哥!他的刀在父王那裏!他現在沒有武器!”


    瑲玹詫異:“他把刀交給了父王?”


    相柳道:“我也給你兩條路,放下小夭,我陪你打過;我打過你,讓你放下她!”


    說著,他掌下風雪彌漫,凝聚成一彎月牙冰刀。


    瑲玹笑道:“璟,師兄,按計劃行事。”


    璟和蓐收一左一右攻上,瑲玹趁機帶小夭乘坐雲輦揚長而去。


    毛球仰天戾嘯,欲追小夭,又不想丟下相柳。


    相柳道:“跟著她!”


    毛球和毛團齊聲而叫,飛離追去,相柳被顫鬥得分身乏術。


    他知道瑲玹幾人並非惡意,但控製不住自己本能的擔憂,萬一、萬一……


    他問:“你們到底要做什麽?!”


    璟和蓐收都笑。璟道:“攔著你。”


    蓐收道:“不讓你靠近小夭。”


    相柳道:“誰也不能阻止我靠近她,即便是我自己也不可以。”


    蓐收歎道:“欸。我們隻是想阻攔你一時半刻而已,又不是想拆散你們。現在瑲玹帶著小夭走遠了,你又沒有白羽金冠雕在,想立刻追上他們幾乎不可能。所以我們不攔你了,你去吧。”


    璟附和道:“任務已經完成。二哥,你自便吧。”他和蓐收各自後退一步,讓出一條路來。


    野獸的本能讓相柳察覺到不對,他遲疑了一瞬,但是也僅僅是一瞬,他便決定還是去追小夭要緊。


    相柳警惕著往前走,路過璟——他神色如常。再行過蓐收身邊時,蓐收忽然衝他一笑。


    相柳一驚,立刻後退。與此同時,璟和蓐收同時出手攻擊相柳,相柳以己掌接故人之掌,雖然沒有被傷到,但是身體明顯開始不對勁。


    “蓐收大人,”相柳克製著體內翻湧的情緒,“你對我做了什麽?你、你……你那一擊,掌心有藥!”


    “不錯,的確用了藥。。”蓐收笑道,“知道你百毒不侵,所以我們用的也不是毒藥,而是……”


    相柳接道:“是小夭的情緒之欲。是瑲玹交給你們的?”


    “對!聽瑲玹說,這味藥可以喚醒人心底裏的欲望。你現在最大的欲望是救迴小夭,你不許任何人禁錮她的自由。”蓐收給璟使了一個眼色,“這樣的你,恰好能配合我們完美成就我們的目的。”


    璟悄悄放出傀儡,用青丘的迷幻術遮掩。


    “相柳!相柳!”


    相柳霍然抬頭,小夭正站在不遠處,她被瑲玹捆綁著不得動作,隻哀傷地望著他,一聲聲喚道:“相柳!相柳!……”


    “小夭……”情緒一動,藥的威力便愈發強硬。相柳心髒劇烈跳動,淩空奔向前方。


    小夭別怕,我救你,我帶你迴家。


    璟看著相柳的背影,不禁低聲道:“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


    蓐收道:“嗐,誰叫他們做事太隨心所欲,說迴來就迴來,這也太突然了!桃花至少要三月才開得起來。還有他們這兩個人啊,好歹是大事吧?也要顧忌著禮儀不是?正式的日子到來之前,正好不要他們相見。”


    璟:“……好吧。”


    二人跟上相柳,璟操控傀儡離相柳遠遠的,根本不敢讓他靠近。蓐收多神出鬼沒在相柳身側,偶爾也下個局部的雨水法術,什麽時候藥效退卻了,他就再扔相柳一臉,或者落一場雨,將藥粉混入雨水中,再淋在相柳身上。


    這般拖延著,竟生生耗了相柳大半個月。


    三月初三,赤水以北。


    傳說這裏曾是一片荒漠,不知何時成了一片肥沃的土地。後來有大能來此,植樹種糧, 物盡其用。如今放眼望去,隻有一片嬌豔欲滴的粉、青翠欲滴的綠。


    ==水窮楊柳岸,雲盡桃花塢。


    相柳被引來此處,沿赤水之畔有三五株高大的垂柳照水而搖,倚著柳樹,有綻放的桃花如同漫天煙霞,此時正開得爛漫。


    璟和蓐收停在這如畫風光前,瑲玹從畫中出來,手裏捧著一疊東西,近得前來迎風一抖,那東西便朝著相柳飛去,從腳往上,與他換了一身紅衣。


    “這是我奶奶留下的蠶紡織成的衣物。”瑲玹說,“有小夭和她未來夫婿的一份。”


    相柳問:“小夭呢?”


    瑲玹掩去心裏的難過,笑道:“你現在可以見她了。”


    落地,前行。柳枝輕拂過,花瓣落滿身。相柳看到前方的木屋張燈結彩,掛滿了紅綢。待他走近,意映和阿念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一左一右站在門邊,齊聲道:“新郎來迎親了!”


    相柳道:“你、你們……”


    他攏在衣袖裏的手指攥在掌心裏,被這情形本能地勾起了緊張。


    意映仿佛看不到他一頭銀發,隻笑著道:“二哥!快!嫂嫂在裏頭等你!”


    阿念也道:“姐夫快點吧!你不想見到我姐姐嗎?不想知道她現在是什麽裝扮嗎?”


    相柳無意識地提氣吐氣,抿了一下唇。


    蓐收在後頭推他:“快走快走!”


    相柳就這樣被推進了屋內。


    正堂裏,西炎王端坐主位,皓翎王左手邊,瑲玹進來後坐在右邊錯一點,璟和蓐收也左右依次坐了。阿念意映溜去了側房。


    相柳一個人麵對這諸多的人物。


    緊張之後,他反而不緊張。


    撩衣,下跪,相柳恭恭敬敬地行禮:“海妖相繇特來求娶小夭。小夭有生之年,我必護她安樂無憂!”


    西炎王道:“違誓如何?”


    相柳道:“天理昭彰自有法度,若有違誓,必形神俱滅,消弭於天地。”


    皓翎王問:“違心如何?”


    相柳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瑲玹盯著他:“既下人間,還去九曲紅塵之外嗎?”


    相柳道:“人間不滅,紅塵不死,則年年歲歲、朝朝暮暮,四時常在,朝夕永隨!”


    眾人便感傷地相互對視。


    西炎王道:“好!你起來——讓小夭出來吧!”


    躲在外頭的阿念和意映聽命而去,少頃,便一左一右送來了盛妝的小夭。


    “新娘來了!”


    相柳迴頭。


    ==郎有誠心至,妾無紅妝顧?


    紅衣金冠的小夭翩翩而入,鬢發中鳳凰花紅豔似火,壓著裙擺的串串珍珠映著冰晶水玉搖曳生姿。她向他走來,臉頰飛紅,欲語又羞。


    他銀發盛雪,目光如星。


    此時此刻,無論是情蠱還是“九曲紅塵”的新咒,都是賀他們新婚的禮物。


    阿念抬起她姐姐的手臂,意映拽了她哥哥的胳膊,二人將他們的手交握。


    小夭和相柳任憑她們擺布,她們眼中隻有彼此。


    蓐收笑盈盈上前,道:“二位新人,先跟我出來吧。”


    “我……”


    小夭想說話,相柳看著她輕輕搖頭。


    【相信他們吧。這件事,他們比我們想得更周到。】


    皓翎王看著一對紅色的背影,忽然喚道:“阿念,為我撫琴。”


    出了木屋,離了桃林,蓐收指著遠處一片爛漫的緋色說:“那裏,前西炎王陛下重新種下了桃林。兩位,便在此處叩拜天地。”


    小夭眼睛一熱。


    〖那是爹娘消失的地方。〗


    這時,身後的桃林樹下木屋之內,隱隱有歌聲傳出: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之子於歸,百兩禦之……


    小夭待要細聽,蓐收已神情肅穆,高聲道:“跪——”


    “一拜天地!”


    ▂維鵲有巢,維鳩方之,之子於歸,百兩將之……


    小夭相柳跪下,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


    既是拜父母,也是叩天地大荒。


    ▂ 維鵲有巢,維鳩盈之,之子於歸,百兩成之。


    蓐收讓他們起來,迴了木屋,小夭看到妹妹在撫琴,她的父王剛停下歌唱。


    蓐收又高聲唱禮:“二拜尊長!”


    瑲玹和璟都已經退後,這一拜,小夭和相柳拜的是爺爺和父親。


    還有其他的、不能看見這一幕的親人。


    “夫妻交拜——”


    小夭和相柳看著對方,忽而一笑,拜下,起身。小夭的嘴角怎麽都壓不下來,相柳的目光也如何都沉穩不了。


    “禮成——”


    〖相柳、相柳、相柳……〗


    【我在。小夭,我永遠都在。】


    小夭眼睛裏忽然湧上了淚意,她忙低下頭,阿念便在一旁笑。


    “哎喲哎喲,我的好姐姐這會兒都要感動哭了,那待會兒敬酒時可怎麽辦呀!”


    這話惹得場內的人都笑起來。


    皓翎王也笑,輕輕地哼唱道:


    “之子於歸,百兩禦之。


    之子於歸,百兩將之。


    之子於歸,百兩成之。”


    “一會兒西炎王和瑲玹都要離開,大家都不要拘泥於俗禮了。一起吃飯吧。老桑,你也坐下。”


    皓翎王說完,意映便幫小夭去了金冠,阿念嫌發型這樣過於單調,便與緋色的桃花編了花環戴在了姐姐頭上。然後和意映一起,幫著璟和蓐收找老桑端飯菜。小夭也躍躍欲試著要去,皓翎王擺手:“去吧,去吧。”


    擺上酒菜,西炎王、皓翎王、瑲玹、蓐收、璟、意映、阿念、老桑,還有小夭和相柳,大家圍坐在圓桌前,桑葚酒擺上來之後,小夭和相柳給諸位敬酒。


    “外爺。”


    “父親。”


    西炎王和皓翎王都喝了酒,說了幾句勉勵的話。到瑲玹時,瑲玹說:“初次見你,你說你我之間隻有兩條路,沒想到你居然走出了第三條。”


    相柳道:“都是為了小夭。兄長就不要感傷了。”


    “……”瑲玹好笑道,“你大了我幾百歲,竟然喚我兄長?”


    相柳也笑:“我從妻。”


    瑲玹就笑不出來了。


    小夭敬酒,欲言又止數次,終究還是喚道:“哥哥!我……”


    “小夭,”瑲玹溫柔地說,“你自己說過的,天與地遙遙相伴,縱然不能相守,依舊是相依。你在人間,也一樣在陪著我。”


    小夭又感動又難過。她有相愛的人,但是這不影響她的親情!


    “去吧小夭,我從小到大的心願就是想保護你,現在多一個人,我很開心。你安好了,我的天下才有意義。”


    瑲玹永遠,都沒有背叛朝雲峰上的自己。


    酒杯相對,他們將一杯酒飲下。


    到蓐收時,他倒很坦然地受了相柳一聲“兄長”,不過也感慨了一句:“可惜認識你太晚,不然咱們也能成為朋友。”


    小夭道:“表兄這是覺得和我們做親人不好嗎?”


    蓐收笑著直拍相柳的肩。


    然後是璟。


    相柳和他對視一眼,隻道“多謝”。璟搖頭:“換作是你,怕是隻多不少。”


    他們是對手,但是也了解對方,相信對方!


    目光相觸,同舉杯,同飲酒。


    老桑看著小夭,眼裏全是淚:“小王姬。”


    小夭差點也哭了:“老桑,你該為我高興!我們都該高興!”


    “欸!欸!”


    意映。


    她含笑喚:“二哥,嫂嫂。”


    相柳目光深沉:“小妹。”


    小夭也低聲喚:“意映……”


    意映舉杯道:“二哥,我看到你幸福就好。你和小夭要好好的,偶爾來看看我。”


    一切盡在不言中。


    “到我了到我了!”阿念年紀小,又想尊重意映這個師父,硬是把自己排在了最後,早等急了。小夭和相柳一到,她就迫不及待地舉了杯子,“姐姐!姐夫!啊,我終於光明正大地喊出了這個稱唿。”


    小夭和相柳都笑。


    “當年咱們打架,你給了我三條路,我很慶幸選了第三條路。”阿念正色道,“姐姐,謝謝你,也謝謝姐夫一直對我的照顧。”


    他們舉杯,飲盡。


    阿念握著脖子上瓔珞墜著的貝殼,笑眯眯地說:“姐姐姐夫,什麽時候我們一起去大海玩吧!”


    她說著話,還看了一眼瑲玹,瑲玹竟垂下眼瞼,不與阿念的目光相觸。


    小夭好奇地看,不過並沒有追問。那都是他們之間的故事了。


    意映湊過來道:“哥哥嫂嫂,我也要去!”


    阿念道:“不行,你去不了。”


    意映:“為何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嘿嘿,因為我有寶貝你沒有!”


    “不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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