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渾稱過‘海底妖王’,太不知天高地厚。海的危險可遠比人知道的要多很多。”


    小六把團子抱牢了:“比如呢?”


    “海上的大渦流。”


    毛球對水的興致不高,此刻飛到相柳肩上懶得動了。


    “那有多厲害?”


    “厲害到我可能會把九條命全丟了。”


    小六震驚不已,一個不小心便被毛團掙脫,再次往氣泡邊緣扒過去,用小爪子撓。


    相柳直接伸手拎住它後脖頸。


    “最近膽子越發大了。不許再鬧。”


    【還學會看人下菜碟了。在我這裏怎不敢胡鬧?】


    小六在一旁急得要搶:“團子才剛好幾天啊,你就開始教訓它!”


    相柳:“……”


    他看著小六把毛團從他手裏奪迴去摟在懷裏哄,不禁道:“我看你們都想被鞭笞。”


    【我簡直想連你一起教訓。】


    命都給了自己一條,小六現在才不相信相柳還會跟自己動手,隨口道:“行啊。連毛球一起打吧。”


    毛球:“嘎?”


    相柳:……頭疼。九個都疼。


    玩到子夜之後,這四個才離開葫蘆湖。相柳沒有迴山中,而是帶著小六和兩小獸迴了清水鎮小樓。小樓的榻很大一張,睡得下兩個“男人”,還能趴一隻腓腓,臥一隻白羽小金冠雕。


    翌日小六醒來,屋子裏已是人去樓空。桌子上擺著冰晶碗筷,裏頭是鎮上的一些吃食;白日裏小六想幹嘛幹嘛,想去哪去哪,隻一定要帶著冰晶雪花;入夜之後,相柳帶著毛團毛球下山迴來。


    自此,相柳大人早出晚歸的生活正式開始了。


    他也不是每日都有空閑在小樓休息。但每日都要迴來看一眼,偶爾以寶柱的麵目在清水鎮露個麵——多數是號稱給“滄海”買東西。


    清水鎮上的人都說他是個好哥哥。


    相柳沒法說滄海不是他弟弟,而是和他種了同命連心蠱的姑娘。但是“哥哥”這個稱唿他倒是不討厭,在九頭妖心裏,那是個類似“保護者”的稱唿。


    好似小六被他傷到那次,意識模糊時的一聲唿喚。


    相柳在屠戶那裏買羊肉,麻子很熱情地將他選的排骨和羊肉剁成小塊,分別用大荷葉包上:


    “寶柱哥,又給滄海兄弟燉羊肉吃啊?”


    春桃在一旁笑道:“寶柱哥可真疼兄弟!說起羊肉湯啊,我們六哥最愛喝老木燉的——寶柱哥也曾見過吧?你們搬來清水鎮時六哥還沒離開呢!”


    “鼎鼎大名的六醫師,當然見過。”相柳微笑著道,“這羊肉倒不是拿來的燉的,她不耐煩喝湯,醃了以後拿來熏烤。”


    麻子道:“哎呀!我這都給剁了,還以為是燉湯使喚……”


    春桃忙道:“看你這手快的,還不趕緊給寶柱哥換兩條。”


    “不妨事。”相柳接過荷葉包,告別了麻子兩口子,往迴走的路上見了串子,於是又跟著走了一趟迴春堂,帶走了些白芷、丁香等去腥的藥物。


    桑甜兒把藥材包好遞過去,忽然意有所指地道:“滄海兄弟若是身體還不太好,寶柱哥不如帶他換個地方住一段時間,說不定是清水鎮最近風水不好。”


    相柳隻是道:“她喜歡這裏。”


    串子道:“清水鎮好啊,誰不喜歡這裏,我們都喜歡!”


    桑甜兒便歎氣。


    相柳道:“方才我聽串子兄弟說,老木大叔今天做了餅,正好我買的羊肉多,可否……”


    “當然!”桑甜兒立刻明白了,接了一包羊肉出了藥房,不大會兒便換迴好幾張餅迴來交給相柳,“老木聽說有人喜歡他做的餅,高興得什麽似的。直說識貨,六哥以前啊,最愛大餅就著羊肉湯。”


    正說著,外頭響起老木的大嗓門:“今天燉羊肉吃!串子呢?給我抱柴火去!”


    “大熱天的喝羊肉湯啊……”


    串子急急慌慌地出去了。


    桑甜兒低聲道:“大人……”


    相柳道:“你了解她,她隻想做自由自在的玟小六。”


    桑甜兒道:“若有什麽我能做的,您盡管開口。”


    “你們好好過日子,做你想做的一切。這是她想看到的。”


    說完了話,相柳帶著集市上買的肉、迴春堂拿到的藥材、老木做的大餅,迴到了小樓。


    小六懷裏抱著毛團,肩上蹲著毛球,在屋裏蕩秋千。


    繩索晃晃悠悠,小六的思緒也不平靜。相柳登上二樓,並沒有聽見什麽心聲。


    他早便有所懷疑,這心聲之術並不是所有的心聲都能聽到,若是對方心思紊亂,“心聲”便辨別不了。


    這東西好似不大成功。


    “餓不餓?”相柳出聲道,“若餓了,便跟我去準備食物。”


    小六道:“好!”便跳下秋千,和相柳兩個又燉又烤,就著大餅飽餐一頓,兩個小東西也啃排骨啃得滿嘴流油。


    飯後,相柳一揮手,冰晶碗筷消失一空,小六泡了一壺茶來,倆人在窗邊下棋。


    十幾手走過,相柳道:“以前你每走一步,都是隨心所欲,現在開始深思熟慮了。有什麽後果是你不想看到的?你若不想說,今後我不會再問。”


    “我……”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


    小六捏著棋子半天,最後還是將它扔進了棋盒,長長地歎出一口氣,兩手托住下巴,癱在桌子上。


    相柳拂開棋子,俯身,與她視線平視。


    毛團和毛球並排坐在秋千上,歪著腦袋往這兒瞧,但並不來打擾。


    【你若不想我知道,我從此避開。省得哪次不小心聽到了你心中所想,你再怨我——聽到就是聽到,無所謂是如何聽到。】


    〖若是哪一天我不小心在心中念出了一些事,總會讓你聽到。所以瞞不住就是瞞不住,你早晚都要知道。〗


    不如坦誠一些,這樣大家都還能少些矛盾。


    小六道:“我曾經有個名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相柳想起在紫藤花樹下,小六曾模糊地提到過這些。


    【小名?】


    “你還記得呢?”小六笑容帶了些苦澀,“我幼時小名,叫做小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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