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遙下意識地又要開始悲泣,聽了這話,真的是愣住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百裏寒,“你……你剛才說什麽,你給我再說一遍!”


    “我說,雨兒把進殘紅穀之後的事情都忘了,連你對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也忘了。所以,你也別哭了,因為她根本不記得了!”


    “怎……怎麽可能?”穀遙難以置信地呻吟,心裏不知道是該悲還是喜!


    百裏寒借機開口:“可能雨兒失憶是上天給師父你的一次機會,師父如果真的對雨兒愧疚,那……就好好對她的,趁她還沒恢複記憶之前,請好好地對待她。那麽,她恢複記憶之後,必定會對你有了父女之情、親近之心!”


    穀遙悲痛的雙眼中閃過微微的亮光,實話說,他有些被百裏寒的話給打動了。


    百裏寒又說:“其實,依照雨兒的性情,即使她沒有失去記憶,她也不會怨恨你的,這一點,師父應該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師父莫要再悲傷,至少,別讓雨兒跟著你一起悲傷!”


    父女血緣,不可抹去!


    百裏寒還能如何,自然是幫著這一對父女好好地相認了!


    人啊,不能總是陷在過去的迴憶不出來,然後,生生地錯過,那就擺在麵前的美好和幸福!


    穀遙聽了,隻能是無奈的苦笑。心裏的那份酸澀和愧疚,怎麽可能會就此消去?!哪怕她失去了記憶,但是有些事,他做了就是做了,那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不可能說讓它消失就消失。


    他偏頭,看著穀雨,眼裏又是深深的痛!


    也是上天垂憐,讓她恢複了容貌,要不然,他真的……沒臉麵對她!


    “雨兒!”他低歎,帶著深深地歎息,還有濃濃地愧疚。


    她笑了笑,對這陌生的爹,心裏自然有些不自在。“真沒想到,師父你……你會成為我的爹!可是……”她伸手,輕輕地蓋在了穀遙的手掌上,溫暖的觸感一下子就鑽入穀遙陰暗又潮濕的心裏。


    “你能成為我的爹,我……真的很高興,真的,不是騙你的!”


    以前的記憶都已經被抹去,她此刻見了他,還是那個一眼見了,就讓人覺得不同凡俗的穀遙。這樣一個清冷俊朗的男子,能夠做她的爹,真的讓她覺得仿佛做夢一般!


    穀遙和王二,兩人相比,兩者之間的差距,豈止是天差地別!


    何況,眼前的這人可是她的親爹啊!


    親爹!


    這是一個多麽令人溫暖,令人敬慕,令人不由想親近的詞匯!


    血緣之間的奇妙就是如此,一旦確定了他就是她的親爹,她看著他,都帶著不自覺的濡慕之情,隻覺得他又高大,又威猛,簡直像一個神一般!而且,他剛才哭著把她抱在懷裏,真摯地向她表明愧疚的時候,她真的覺得,心弦被撥動了!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爹,她……喜歡!


    穀遙搖頭,嘴裏又是添了一分苦澀,她越是對他表現寬宏大量,越是對他表明既往不咎,他心裏越是愧疚!


    因為,那些事情,他知道,可是——她卻不知道!


    “我……真的很對不起你!”


    她搖頭,無辜的眨了眨眼,“可是爹,我都忘了啊!”


    穀遙的朗目驀然瞪大,有些激動地反抓了她的小手,“你……你叫我爹?”


    她低低的輕笑,笑聲宛如細碎的小鈴鐺一般,輕輕的搖曳開。“你不是我爹嗎?我不叫你爹,那我該叫你什麽了?”


    俏皮的話,讓穀遙忍不住地把她擁入了懷裏,在她看不見的時候,一行眼淚,悄悄地淌下!


    他在心底又是愧疚又是感傷又是幸福地概歎:我的女兒,這就是我的女兒啊,她怎麽會這麽好,這麽好呢?


    百裏寒的決定果真是正確的,穀遙再度醒來之後,情緒就沒那麽激動了,也沒有瘋狂地落淚了。他把穀雨拉到了一邊,拽著她的小手,貪婪地上下打量著她,確認她完好無缺,他才心裏微微安心。


    他這是頭一次有那種強烈當爹的意識,這拽著穀雨,左看右看,隻覺得看不夠,看的穀雨到後來都忍不住地紅了臉!


    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雨兒,你來,跟我來!”


    他匆匆忙忙地站起了身,失去了一貫地沉穩,有些焦急地拉著穀雨,往書房走去。


    他要帶她去看看她的娘親,她肯定是還沒見過她娘吧,雲妹肯定也想看看他們的寶貝女兒現在都長成什麽樣子了?


    王姓夫婦和萍兒,還有百裏寒,都被穀遙給自動忽略掉了!


    臨進門前,一種有些壓抑,有些酸澀的情感在穀雨的心底升起,她微微皺眉,將那無端令人覺得不舒服的感覺壓下。


    穀遙神情略顯激動地拉著她,跨過了門檻,來到了邵靜雲的畫像麵前。


    他咽了咽口水,又搓了搓手,有些無措又有些害怕地對她說:“這……就是你娘!”


    他仍然還記得,當初因為她碰了這畫像,他是如何地打了她,那瘋狂往外湧的血,他現在想來,都覺得有些膽戰心驚、心疼莫名、悔恨不已!


    畫像上那雍容秀美、笑若桃花的女子,讓她驚愕的微微張開了嘴,讚美之詞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溢出了她的香檀:“好美!”


    穀遙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跟著浮起了真摯的笑容,“你娘要是聽了你這麽說,肯定會很開心的!”


    “真的嗎?”她無意識地疑問,眼睛卻宛如被勾住一般,根本就舍不得從那張畫像上挪開!


    穀遙看看畫像,又看看穀雨,為了這份相似,心裏又是一陣酸楚,當初覺得她有點像雲妹的時候,為什麽他就沒有往深處再多想呢?!


    哎!


    他在心底歎息!


    見穀雨仰著腦袋看著那張畫,目光癡迷,穀遙心念一動,他伸手,輕輕地……拽著了她的小手。


    她微微地轉了轉美麗的雙眸,穀遙不語,拉著她的手,往上微微一提,然後,慢慢地向畫卷靠攏,她的手莫名其妙地僵硬了一下。


    在穀遙的引領下,她的手指頭終於輕輕地碰了那畫像一下!


    叮咚!


    那個時刻的感覺,就宛如一滴水滴墜落到了平靜的湖麵一般,穀雨的心湖,泛起了絲絲的漣漪,同時,腦中很快地閃過什麽!


    破碎的畫麵中,略過的正是這一幅畫!


    她以前見過的!


    在碰到這幅畫的那一刻,她就莫名膽怯地縮迴了手指,穀遙抿了抿嘴,眼神暗了一下之後,是低沉的鼓勵,“摸摸看,你娘想讓你摸摸她,讓她好好地感受一下你!”


    低沉的聲音中,蕩漾的是濃濃的柔情,穀雨被這溫柔而低沉的聲音所盅惑,伸手,終於勇敢地摸上了那幅畫,一個手指頭,兩個手指頭,終於,可以放肆地撫摸這畫像的女子了!


    那漂亮的衣裙,摸著,真的可以感覺到如絲綢一般的順滑,而且,“好溫暖!”她恍惚地呢喃著,嘴角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迷人的酒窩在嘴角邊緩緩散開,散發著跟酒一般的香醇!


    穀遙猛然伸手,抱起了她,她有些驚訝,然後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是為了讓她可以摸她娘的臉。因為她的身高,還不足以完全夠著那高掛著的畫像!


    這樣被抱著的感覺,就像年輕的父親扛著自己的小女兒在大街上漫步一般,是親人之間獨有的親昵!


    她羞澀之餘,是濃濃地感動。小時候看見別人的爹把娃娃扛在肩上,被孩子當作馬騎,那娃娃大喊大叫著,樣子別提有多神氣了,她可是一次都沒有過呢,心裏實在是羨慕萬分。沒想到,現在都這麽大了,爹還……|////


    “嗬嗬……”柔柔地笑聲從她的嘴角流瀉了出來。


    穀遙的臉微微一紅,似乎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點那個,但是……還是寵愛地抱著她,高高舉著……


    她笑開了,摸過了,仔細看過了,也認認真真地把娘的臉藏在心裏了,這才嬌聲喚著,讓穀遙把她放下來。


    她一落地,踮起腳跟,湊過去,就在穀遙的臉龐落下輕吻,一觸即離,“爹,你真好!”


    穀遙呆了呆,已經習慣了拿沉穩和冷漠做麵具的英俊臉龐,在那上刻破碎,竟然癡傻地像個孩童一般!


    他摸著自己的臉龐,在最初的不可置信之後,就是無聲地傻笑,紅著一張中年大叔的俊臉,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邊了!


    快樂!


    慢慢升起的快樂,漸漸地漲滿了他的心!


    原來,這就是女兒啊!


    他以為,女兒就是多了一份撫養的職責罷了,對萍兒,他也是淡漠以對,偶爾想到她是他女兒,他也會比較不自然地對她和顏悅色一番。


    但是,此刻的這份快樂,來的那麽自然,來的如此地歡快!


    他真的感覺到了——那份感動,那份互動,那份隻有父親和女兒之間才有的感動和互動!


    自雲妹死後,他何時感覺到這樣的快樂?!沒有任何負擔,沒有別的雜質參雜,隻是快樂,隻是快樂罷了!


    “雨兒!”他忍不住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摸了摸她嫩嫩的臉蛋,“爹好高興可以認迴你。為了你,爹可以做任何事。有了你,爹就是死了,也覺得雖死足矣,死而無憾!”


    這前麵的話,聽著還讓穀雨跟著樂了,可是後麵的話,就聽著讓人心裏發緊。“爹,不準你再說這樣的話!”她皺眉,“我可不要你……你那樣了,爹這麽好,要陪我一輩子的!”


    柔柔的話,從她的話裏出來,聽入穀遙的耳朵裏,宛如抹了蜜一般。大家都曾聽說過“妻管嚴”,可曾聽說過“女兒管嚴”,如果沒有聽說過,那麽穀遙就讓大家長長見識吧!


    穀遙樂嗬嗬地跟著笑:“好好好,雨兒說什麽,就是什麽!”


    那種討好的樣子,真的會讓人的心跟著柔了下來,甜了起來。


    微笑過後,她開口:“爹,可以給我講講你跟娘是怎麽認識的嗎?”她真的很好奇,好奇極了!


    穀遙點頭答應,拉著她坐下,慢慢地跟她說起了以前的事情。


    故事,直到啞婆過來催著讓他們吃飯,才暫時地告一段落,穀雨二人自然約定,有時間再接著往下講!


    吃飯的時候,王姓夫婦還有萍兒有些戰戰兢兢,穀遙一開始沒注意到他們,等大家都坐下的時候,這抬頭問題難免要掃入這三人,於是,他的眉頭跟著皺了起來。


    穀雨立刻開口,說王姓夫婦撫養自己長大不容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總之,她一番話說完,柔柔祈求著的話,還有那含著淚,默默哀求著的雙眼,讓穀遙頭腦發暈,就什麽都答應了!


    王姓夫婦立刻提出請求,說要搬到西木鎮上去住,希望穀遙答應。畢竟殘紅穀這地方太過於閉塞了,整天靜悄悄的沒有人氣,這對王姓夫婦來說,真的是一種煎熬,對年輕的萍兒來說,也……安靜的有點過分。|////


    穀雨本來要出言挽留,可是被百裏寒拽了一下胳膊,在他湊嘴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她就沒有再阻止了!因為,她也忘了,有些人是不習慣殘紅穀的生活的,在這生活,對她們來說,真的是有些為難了!


    百裏寒知道王二的性子,他要是到了西木鎮,必定是手癢癢著,要去賭博。當下就冷聲威脅:“王二,你要是再敢去賭博,去一次,我就剁你一個手指頭,去幾次,我就剁幾次,等你手指頭剁沒了,我再剁你的胳膊,胳膊沒了,我再剁你的雙腿,等你不能動了,我看你到時候還怎麽賭博?!”


    他陰笑著,邪佞地看著王二,再度恢複的修羅樣子,讓王二當下嚇得腳軟地跪了地!


    王氏的表現自然是大喜過望,連忙跪下跟百裏寒道謝。


    百裏寒想著穀雨心裏必定是放不下這對夫婦,還有跟她一起長大的胞姐,而王二這賭博的性子一天不改,王氏一家就一天不得安靜,穀雨自然是少不了煩心,所以就幫了王氏這個忙了,說到底,他還是為了讓穀雨少憂心。


    王姓一家在桌上坐下,數來數去,這桌上就是少了一個人——立昭!


    他自打承受不住穀雨真的是他外甥女的打擊跑出去之後,到現在還沒有迴來。


    啞婆見穀雨迴來,又是激動又是高興,而且她竟然還是穀主的女兒,雙喜臨門之下,她是做了一桌的好吃的!可是,這菜肴再美味,穀雨卻有些食不下咽,想到立昭,她心裏還是有些堵!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晚了,夜色黑濃,連帶月亮都高掛了,可是立昭還沒有迴來。穀雨心裏擔心,惴惴不安的,心裏發慌,就提了一盞小燈,跑到了屋外,探頭探腦的,搜尋著,等候著。


    百裏寒遠看著,搖搖頭!


    終於,立昭迴來了,穀雨本是欣喜,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影,立刻提著燈迎了過去:“立昭,你迴來了啊!”


    他的身影,慢慢地在昏暗的燈光中顯現,她短促地“啊”了一聲!


    他的樣子狼狽至極,衣裳襤褸,破碎不堪且不說,而且衣服上還布滿了暗色的血跡,那個樣子,仿佛他之前跟別人進行了一場生死搏鬥一般。


    “怎麽迴事?”她小跑步地迎了過去,“你怎麽弄得一身都是血?”


    他在看到她的第一眼起,身體就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他被那種震撼和絕望的感情給釘在了那裏!看著她一點一點的走近,昏暗的燈光漸漸地把她苗條婀娜的身材顯現出來,然後,他的苦澀也一點一點地浮上心頭,經過幾個時辰瘋狂地發泄,這種悲哀,見了她,又重新占據了他的心頭!


    沒有用,沒有用!


    他再怎麽發泄,見了她,心裏還是痛了,苦了,涼了!


    天哪!


    天哪!


    他閉眼哀嚎!


    在感覺到她快要碰到他時,他猛地張開了眼,又突兀地後退了一步,宛如受到了驚嚇一般,宛如她是洪水猛獸一般,“別過來!”急促的聲音帶著破碎的暗啞,還有令人心痛的悲傷!


    她正要接著邁出去的腳,停了下來,緩緩地躥了迴來,立定。


    昏黃的燈,搖曳著,連帶人的臉都變得模糊不堪,晦暗了,朦朧了,又似乎就此疏離了!


    明明他們之間才相隔幾步,他隻要向前一躍,就可以跳到她的跟前,抓過她,狠狠地將她拽到自己的懷裏,可是——


    何謂“咫尺天涯”?


    立昭悲切地仰天苦笑,將那酸澀的眼淚逼迴眼裏!


    他求的真的不多,可是奈何,老天就是不允!


    他一步步的退讓,從一開始強行地想要占有,到後來等她心甘情願地同意,再到後來的“觸手可及”就足矣,他已經明明沒剩多少了,可是——


    現在,就連觸手可及,都——成了奢望!


    他痛苦地低歎,傳入穀雨的耳朵裏,宛如一把重錘,狠狠地砸了她的心,讓她痛苦,讓她感覺窒息……


    他轉身,作勢提步離開。


    困在無邊苦海,尋求不到可以救贖的岸邊的他,隻能無奈的離開,離開她,繼續在那苦海載浮載沉,也許,在這沉沉浮浮中,他的心會僵化,他的精神會枯萎,他的腦海會空茫……


    然後忘了她,解脫了他自己!


    見他要走,她猛地上前幾步,身體已經先理智上步,拽住了他,嘴裏自然而然地說出了哀求的話:“立昭,我們談談,談談好嗎?”


    立昭愣了一下,嘴角一勾,忍不住的譏笑:“再談有什麽意文?!你失憶了,已經把我忘了,怎麽談?從何談起?!”


    她的眼裏流過受傷,拽著他衣襟的手,變得有些無力!


    他伸手,輕輕地揮開她拽著他衣襟的胳膊,低低地嗤笑:“忘了好,忘了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帶著空洞的笑,漸行漸遠!


    她迷茫地撫摸上自己的胸口,那裏——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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