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夏嫣紅,桃杳有些吃驚——她看起來,似乎比上次蒼老了不少。


    楚歡雋並沒揭下臉上的麵具,但夏嫣紅一眼便將他認出來了,迎上來遞菜單:“王爺,還是老樣子?”


    楚歡雋擱下菜單,道:“我吃過飯了。就簡單上些茶水點心便好,今天是來看戲的。”


    “明白。”夏嫣紅略一欠身,攏著袖子下去了。


    桃杳覺得有些奇怪,壓低聲音問道:“小楚,這紅姑今天怎麽這麽奇怪?”


    “有嗎?會不會是你多想了。”


    這次他們坐的雅座與上次的不同,是分外狹小的一個包廂,隱蔽性極強。對著春風樓中心方向的牆麵上開了一扇小軒窗。


    軒窗上釘了厚厚一層窗紗,裏裏外外垂掛若幹層簾幔,從窗內看出去,能看見整個春風樓內的情況,但從窗外絕對看不見窗內的半隻蟲蠅。


    楚歡雋半隻手臂撐在桌案上,手托著半張臉,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手裏隨意抓了一把軒窗珠簾串子在手裏纏弄把玩。


    比起他的悠然自適,坐在桌對麵的桃杳便顯得有些局促了。


    她裏三層外三層黑紗布將自己包裹得像隻粽子,坐在這密不透風的小包廂裏更是悶得冒火,隻好抓著帷帽上的黑布當扇子用。


    楚歡雋笑道:“這裏隱蔽,你放心。”


    為了讓她安心,楚歡雋自己也將狐狸麵具摘下來,反扣在桌上。


    桃杳想了想,又站起身在包廂內左右走了三圈,確定這裏確實隱蔽安全後,才將蒙麵紗和帷帽摘下來,露出一張汗涔涔的臉蛋。


    楚歡雋笑著去唿喚夏嫣紅:“紅姑,再上兩條絹帕來,幹、濕各一。”


    不一會兒,茶點和絹帕都上齊了。桃杳驚喜地發現,上來的茶點是她上次與楚歡雋誇過的龍井茶酥。


    桃杳抓起絹帕,就大咧咧地將其往額頭上抹。她一麵擦汗,一麵抓起三塊龍井茶酥,一並扔進嘴裏,囫圇兩下便吞吃下去,連連讚道:“龍井茶酥!終於又吃到了!還是那麽好吃!”


    “這龍井茶酥產自杭州,因與京城貨程太遠,所以來貨稀缺。日後你嫁到江南,與杭州離得近,想吃到這玩意兒會容易許多。”


    楚歡雋將一碟鳳尾酥推到桃杳麵前,又說道:“這是鳳尾酥,京城特供。你走了後,可就吃不到了。”


    聽他這麽一說,桃杳連忙將手中剛抓起的幾塊龍井茶酥丟了迴去,捏起一隻鳳尾酥細細品嚐。


    或許是被剛剛吃下去的龍井茶酥衝淡了口味,桃杳並不能品出來這鳳尾酥有什麽特別之處。


    楚歡雋替她斟了一杯濃茶,道:“喝茶,醒神。一會兒該看戲了。”


    每逢佳節,京城的每家樂坊都會編排戲曲節目吸引客人們前來觀賞,若有樂坊能編排出風靡一時的劇目,則會吸引來比起平日多出數倍的客人,更能響亮自家樂坊名號,從而增收無數。


    京城中歌舞樂坊數不勝數,其中風頭最盛的當屬春風樓。


    今夜春風樓將要上演的這一出《狐仙錄》,更是由坊間最負盛名的詞人所編寫,由樓中當紅的安靜霜領舞。花燈節前十日,春風樓已經將《狐仙錄》要上演的消息傳遍了街頭巷尾。


    今夜《狐仙錄》首次登台上演,可謂是萬眾矚目。


    桃杳從小軒窗望下去,驚覺他們這間包廂的位置巧妙,竟然能看見整個舞台。彼時,整個春風樓燈燭盡滅,人們屏息以待,等待好戲登台。


    沉沉黑暗中,萬籟無聲,寂若無人。樓頂天窗大開著,天心正懸掛著一輪皎潔明月,月光如匹練飛空,將點點銀河光屑灑落下來。


    舞台中心的人影被皎潔的月光逐漸點亮。安靜霜身披雪白袍,映著月光漣漣,如披一身月澤霜華。


    笙簫漸起,燈光漸亮,安靜霜隨著樂聲在舞台中心旋舞起來。她雙足赤裸,腳腕上係著紅繩鈴鐺,隨著她身姿起落叮當作響,如碎冰墜玉,每個舞姿都是一個完美的音符。


    她揚起長長的水袖,水袖的另一端猝然落入了一個眉目俊朗的男子手中。隻見這男舞伶身上所穿的戲袍如同烈焰一般火紅,他身後係著九尾,懷抱林檎,溫柔如水的目光傾注於安靜霜的身上。


    春風樓這出《狐仙錄》,講的也是夭灼與長彧的故事。隻不過其內容似乎與楚歡雋那本話本上講的版本不同,講的是夭灼與長彧相愛,一妖一仙不顧萬難險阻,跨越天庭地界的法則桎梏,隻為了能長相廝守的故事。


    這戲裏的夭灼不是為了得道而登仙,而是為了追求所愛;而長彧也不是清高無情的上仙,而成了為了所愛甘受天罰墮魔的多情種。


    一出戲將故事裏的愛而不得、纏綿悱惻演繹得淋漓盡致。最後,由那男舞伶飾演的長彧終於不敵天兵天將的追戮,泣血漣如,身倒於血泊之中,他身後那本是狐仙引以為傲的九尾已然消逝。


    而由安靜霜飾演的夭灼在曆遍滄桑後,依然旋舞於所愛之人的血泊之上,長歌當哭,如泣如訴。原來的一身雪白袍漸漸染成了血紅,翩飛的水袖如同火燒雲霞,在濃黑的夜幕裏勾畫出血色殘陽。


    觀眾群中響起一片唏噓,所有人都震撼於這驚心動魄的仙妖之戀。


    粲然可觀的是,接近落幕之時,血泊上不斷旋舞的夭灼步步生花,每一步銀鈴清脆,每一步血漣成花,竟在台上開出一大片彼岸花來。


    桃杳目瞪口呆地望著舞台上開出的彼岸花海,驚訝道:“這是怎麽做到的?!”


    楚歡雋卻隻是笑:“我說過,春風樓最值錢的東西遠不止你眼前所見。”


    桃杳聯想到之前安靜霜以血毒令陸澈昏厥,眼前這出戲又是以大片血泊作景,隻恐另有蹊蹺。


    “難道是她的血?”


    桃杳有些難以置信,可麵前這般景象如同幻象,如何也不能用常理解釋得清楚。


    楚歡雋怡然自若地端起茶盞細呷,淡道:“戲而已,精彩便好,細究它作什麽?”


    可接下來的這一幕,卻是令桃杳如何也不能再平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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