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滿屋子男丁不願騰手幫忙,竟然隻讓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女子收拾這滿地汙穢。”


    也就是楚歡雋這個外人,才好為桃杳說一句公道話。


    他一麵說,一麵隨手抓起掃帚開始清掃地麵。嚇得一旁的時頤遷手忙腳亂地過來搶活兒。


    他動作極快,三下五除二就將地掃得不染纖塵。說來奇怪,這楚歡雋做什麽看起來都像個優雅的神仙,哪怕是簡單掃地,都看起來仙風道骨、十分養眼。


    一屋子人怎麽也沒想到尊貴的逸王會為桃杳這麽個低賤下等的人收拾屋子,全都不敢大聲出氣。


    桃杳感激涕零,這世道還是有好人在的。


    “謝謝你啊,逸王殿下。”


    桃杳沒大沒小地道謝,楚歡雋付之一笑:“無礙。”


    偏偏是這一笑,令桃杳猝然感覺心尖一酸,腦海翻湧,雙眼前麵忽然升起一陣霧氣似的迷蒙,似乎有什麽不屬於她的記憶中的畫麵又湧入眼底。


    十二年後,永朔元年初,大雪。


    這是多年以來,京城最惡劣的一場雪。連日不絕的大雪就像一頭吞噬一切的妖魘,將三千宮闕籠罩在不見天日的陰霾當中。


    與這場大雪同時到來的,是一場浩大的屠戮。


    雪,雪,雪,還是雪——眼前無窮無盡的白,亮茫茫地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赤裸的雙足一深一淺地踩在雪地裏,發出沙沙的響聲。殷紅的足跡順著她曳地的桃紅色裙擺一點一點鋪散在漫天冰雪中,又隨著漸深的積雪逐漸消融。


    她正在向新帝的宮殿行進。如砂礫一般的冰雪擠進她的足趾之間,徹骨的寒,錐心的痛,但她早已麻木無覺。


    不遠的地方有人正在彈奏琴曲,是那首《赤水訣》。冥冥中,她記得有人曾告訴她,這首曲子寓意著永生永世的別離。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與任何人別離。


    但是新帝將她的親人一一手刃,如今她也不能幸免。不知道是不是他自覺有愧,才不願意見她最後一麵,托人給她送去一碗毒鴆、一片三尺白綾。


    倔強如她。明知結局已定,再多的掙紮隻會帶來失望——不過,這時候的她似乎早已失望透頂了,所以並不懼怕更深的失望。


    走到他的宮殿門前,才驚覺他早就在殿前候著。偌大的宮殿,卻隻有他一個人。


    背景是長長的紅色宮牆,所有一切被淹沒在無盡的茫茫雪色之中。清冷的大殿之下,他披著一件玄色鶴氅,懷裏抱著一把琴,看起來煞是孤獨。


    她逐漸走近,站定,看清楚了那張臉——是楚歡雋。


    他是未來的皇帝。他為了得到這個位置,花了不少功夫,包括她。


    現如今,他得到了一切,是該收拾殘局了,包括她。


    他睥睨地望向她,似乎不願意她再近前一步,很冷的語氣,帶了一絲顫抖:“杳杳不好好的在宮中待著,出來淋雪作什麽?”


    她仰頭看他,嘴角抽動,隻覺得心頭恨得發緊:“你要將我這條命留到何時?不如現在就結果了我。”


    他聞言,隻是冷笑了起來。從琴匣中抽出一把寒光湛湛的長劍,將劍尖遙遙地指向她。


    刹那間,劍光一閃,點點血花濺射在白無瑕的雪地裏,像是初春暖江上漂浮的幾朵桃花,更像他眉尾那顆紅得張揚的血痣。


    她死了,死在了那場暗無天日的大雪裏。


    電光火石間,桃杳忽然覺得有誰用力擰了她一把,驚而醒轉,原來是懷菱正在揪她的小臂。


    懷菱小聲提醒她:“二小姐,你怎麽了?叫你半天沒反應……”


    桃杳恍然明白過來,剛剛看見的或許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情。


    她的神識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在這個時代,竟然能預見未來。


    她有些驚愕地將目光緩緩轉移到那個未來將會親手殺她的人身上——楚歡雋,現在的逸王,未來的皇帝。


    他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看不出真正的表情,在月光下或明或暗,叫人看不真切。


    一旁的時蘭心忽然不滿地叫起來,衝過來推搡了桃杳一把,見縫插針地站定在桃杳與楚歡雋二人中間。


    “時桃杳,你好沒眼色!王爺幫你收拾了屋子,你一句謝謝就敷衍過去了?”


    時蘭心眼神鄙夷地狠狠瞪桃杳一眼,可是一轉頭麵對楚歡雋,立即又換了一張溫婉可親的神情,嬌聲道:“小楚哥哥,你第一次來我家就遇見這種事,我這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難過的緊!不如咱們換個地方,我正好新學了一支舞,請小楚哥哥點評點評……”


    她左一句小楚哥哥,右一句小楚哥哥,聽得桃杳耳根子發麻,雞皮疙瘩掉一地。


    楚歡雋並沒著急迴她,這是又緩緩打開手中那把雕花折扇,一麵看著那扇麵上的水墨畫,一麵信步離開姐妹二人中間,留下一個悠然的背影,聲音杳杳:“老時,不是說要再來一局棋麽?這迴我可不會讓你了。”


    他並沒有搭理時蘭心,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時頤遷連忙跟著楚歡雋去了,時蘭心麵上雖然有些尷尬,但還是向桃杳丟來一個“下次有你好果子吃”的眼色,也跟著走掉了。


    破爛的小屋子裏,頓時清淨了不少。


    雙眼猩紅的懷菱扯了扯桃杳的衣袖,聲音也染上了哭腔:“二小姐,今年就這麽一件新衣裳,也燒壞了……”


    看著懷菱那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桃杳有些心疼,連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沒事兒沒事兒,不就一件衣裳嘛!我自己縫縫還能穿。你替我找找針線來……”


    桃杳安慰的話還沒說完,更惹得懷菱忍不住低聲哭泣起來:“二小姐被欺負燒壞了衣服還想著自己縫……大小姐一天做三件新衣裳還輪不過來穿的,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哇!!!”


    桃杳忙拉住懷菱的手,手指豎在唇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好懷菱,我們不與她一般見識。”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不成?這時蘭心無非是想與她在爹爹麵前爭寵罷了,不與她爭便是了。


    那等虛榮,到頭來總是一場空的。


    到最後,他們都會死在楚歡雋的手下。


    想到這裏,桃杳覺得背上冷汗涔涔。


    比起慈眉善目的楚歡雋,平日裏兇神惡煞的時蘭心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真正的惡鬼果然隱藏在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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