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忽然閃過什麽東西,薑清瞳孔縮了下,前因後果竟是如此。


    齊王真正想要的是錦繡江山圖,那幅傳說中的藏寶圖。


    他設了一個局,讓眾人蒙在鼓裏,為他奔勞。


    恐怕就連運送物品的萬家兄弟,都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東西意味著什麽。


    薑清沒有追問,而楊羽也沒有接著往下說的意思,又歇了一會兒,他才轉頭看向薑清:“歇好了麽?”


    這話說的就好像是,因為他才專門停下來歇息似的,薑清心想他現在代表的可是殿下的臉麵,不能叫人看扁了去。


    “我用不著歇息,倒是你,還走得動道麽?”


    楊羽似乎是輕笑了聲,又似乎沒有,隻聽得撲哧一聲,他點亮了手裏的火把,昏暗的通道頓時明亮了起來,此處碎石很多,不大不小的,又有些鋒利,踩上去難免硌腳,薑清吃了好幾次虧,但都沒有表現出來,沒想到竟被楊羽察覺到了。


    不得不承認,此人心細如塵,同他來往,需得小心。


    楊羽走在前麵,頭也不迴地道:“你們這些貴人大多嬌貴,不似我等皮糙肉厚,公子不必覺得不好意思。”


    薑清有一瞬的莫名:“我們?”


    重點自然是那個“們”字,他接著問:“你還見過誰像我這樣?”


    楊羽歎息道:“楊某不才,初入巴州那年,便在齊王府當差,做了平樂郡主的侍馬奴。”


    侍馬奴?薑清心頭閃過一絲驚訝,看著前方那個挺拔的背影,又想到此人身負絕世武功,很難想象他卑躬屈膝的模樣。


    若是生在京中富貴人家,楊羽必定也會是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物。


    命運這東西,真叫人捉摸不透。


    轉頭又一想,楊羽這樣的人,除非他願意,否則誰又強迫得了他?


    “虎落平陽,著實可歎。”薑清道。


    楊羽忽然停下腳步,迴過頭看著他,那眼神似笑非笑的:“你罵齊王是狗?”


    “隻是比喻。”薑清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想著本來就沒罵錯。


    “你沒罵錯。”


    楊羽繼續朝前走去,瞧著他踩在碎石上如履平地一般,薑清想著一定是他的鞋底太厚了,才會察覺不到疼痛。


    薑清默默跟在他的身後,又接著方才的話問道:“後來呢,你是怎麽從侍馬奴變成人人畏懼的楊統領的?”


    “隻要聽話,殺的人足夠多就可以。”楊羽語氣平淡地道。


    薑清自然不會認為他會無緣無故和自己示好,一個人願意對你敞開心扉,要麽就是你們關係親密,要麽就是他有所圖謀。


    楊羽和他,顯然是後者。


    薑清不動聲色地將他的話記在心裏。


    “平樂看起來人很好,不會是苛待仆從的人,她待你好麽?”


    楊羽的腳步肉眼可見地停頓了一下,握著火把的手也越來越用力,薑清甚至可以看到他手臂上微微凸起的青筋,足以想象他此刻的情緒波動有多厲害。


    可是也隻是短短的一瞬,便恢複如初了。


    本以為他不會迴答這個問題,正當薑清想要換個話題的時候,才聽他道:“好,就是因為她太好了,所以……我不知該如何報答。”


    謝染是個藏不住話的人,依薑清對她的了解,若是身邊有像楊羽這樣的人,想必早就吹得天花亂墜了。


    可是那麽多次接觸下來,她從未對誰說起過楊羽此人。


    或許當初楊羽其貌不揚,沒引得小郡主的注意,但這個推測是站不住腳的。


    薑清想,這兩人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


    又往前不知走了多久,薑清的腳底被碎石硌得生疼,可他一直忍著往前去,這一路上他都有注意到謝珩留下來的隱秘記號,他們就在前麵。


    行至一處較寬敞的路段,側麵還放了石板搭成的長椅,隻是落了一些灰,楊羽掌風一掃,表麵上就變得一塵不染。


    “你坐在這兒等著,我去尋人。”楊羽道。


    薑清搖搖頭:“我沒事,繼續走吧。”


    楊羽的目光落在他的靴子上,側麵隱隱看出一些暗色,顯然是磨破出血了。


    又觀他麵上無甚反應,隻做尋常,楊羽倒有幾分驚奇。


    “相比起來,你比她堅強多了。”


    薑清想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謝染。


    同時心中升起點點疑惑,這楊羽破天荒和他說這麽多話,話題卻總是繞到謝染身上去,他該不會是想同自己打探謝染的消息吧?


    薑清眼珠轉了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缺點,不要總拿自己的長處去比別人的短處。”


    “這番言論倒是讓我汗顏。”楊羽在另一側坐下,隨手遞了水和食物給他。


    薑清疑惑道:“什麽意思?”


    “尋常人肯定要做一番關於男女的辯論,而你的重點不在乎性別,隻強調了‘人’。”


    薑清神色坦然道:“我從不認為男兒該如何,女兒又該如何,這世間本就是男女共存的,哪怕是子嗣的延續,離不開男子,也離不開女子,而身為女子卻要承擔更多的辛苦與傷痛,這是否是天地造物之不公?我雖為男子,卻更敬重這世間的每一位女子,亦不理解為何世上男子,大多都會輕視女人,甚至輕視生母,這豈非忘本?”


    楊羽聽後沒有迴答,薑清又道:“抱歉,扯遠了,隻是話已至此,就忍不住多說兩句,還望楊統領不要見怪。”


    楊羽笑了笑:“類似的話,有一個人也對我說過,隻可惜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世俗的偏見亦不是可輕易消除的。”


    “君子律己,我從來都隻要求自己如何做,至於旁人,便是聖人也管不了的。”


    楊羽忽然深吸一口氣:“她在京中,可有中意的?”


    薑清垂下眼瞼:“我同郡主來往不多,隻是聽聞她結識了一位書生,那人雖出身低微,家境清貧,但人品還算不錯,且學富五車,有狀元之才,今年就要參加秋闈,考取功名。”


    楊羽沉默良久:“如此……便很好了。”


    沒有什麽比平安度過一生還要珍貴的,但願她能找到自己的依靠,自己便能少一分愧疚。


    “你喜歡平樂郡主?”薑清問道。


    楊羽沒有迴答,隻是看著薑清,目光忽然溫和起來。


    “其實,我有個弟弟,他要是活著,該和你差不多大了,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他要是活到現在,就該是你這般模樣,隻可惜父母兄弟,全數慘死,隻餘我一人,做這世間遊蕩的鬼。”


    薑清喉頭緊了緊,正想說些什麽,就見楊羽站起身,揮了揮衣袖:“走吧,去找你家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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