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這個男人說的話,他隱隱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某個巨大的陷阱,陷阱裏還有張張開的血盆大口正兇煞煞地等著他。


    中年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猶豫,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福男,”他喚了一聲他的名字,語氣溫和,但溫和背後仿佛還帶著一絲細若遊絲地威脅,“你放心,你隻需要把你遭遇的事情,不要添油加醋,照實說出來就再沒你的事了。我能向你保證,你不僅不會因為這事遭到任何的報複,我之前承諾你的給你投資那家工廠也會即刻兌現,事實上,設備、場地我都已經給你聯係妥當,包括以後運轉所需要的原材料、技術、人才我都能一應幫你打點好,甚至是工廠長遠發展的上下遊合作商,我都可以利用人脈替你牽線搭橋,你隻需要完成這最後一件事,你就能真正改變一切,你就再也不用擔心會迴到過去的那種日子。”


    中年男人的話像滾燙的熱油,劈裏啪啦地澆淋在他心中。每一個字都帶著極具衝擊力的滾燙溫度,點燃他內心深處對未來的渴望。可那隱含的威脅,就像熱油隨時可能溢出灼傷皮膚,令他心生恐懼,在向往與懼怕之間痛苦掙紮。


    他的確渴望改變,他匍匐在底層太久了,在遇到這個男人之前,他靠他絕佳的演技坑蒙拐騙,在社會的陰暗角落裏艱難求生。那些日子裏,他總是穿著破舊不堪衣服,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用各種精心編造的謊言騙取他人的同情與錢財。他曾扮作可憐的流浪漢,用滿含淚水的雙眼望著路人,編造自己悲慘的身世,隻為了換來幾枚硬幣;也曾裝作迷路的外地人,用迷茫無助的神情讓好心人為他指路,趁機順走對方的財物。


    是這個男人帶他脫離了那樣的生活,他帶他洗澡、理發、修剪指甲,還給換上一套嶄新的衣服,把他打扮的有模有樣,不僅如此,他還帶他出入各種奢華場所,那裏有他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奢靡,更重要的是那裏有用之不盡取之不竭的美女。


    讓他體驗了整整一個月的有錢人的天倫之樂。


    起初他還有些心驚肉跳,麵對這突如其來、截然不同的生活,行事總是謹小慎微,後來在男人不斷用話語熏陶下,他漸漸開始沉浸這種驕奢淫逸的日子,也漸漸的開始迷失自我,他那不堪迴首的過去早在一次次的放縱中被他拋到九霄雲外。


    男人曾問過他,喜不喜歡現在的日子,他說喜歡,男人又問,如果給他一個機會能一直過這樣的日子他是否願意,他說願意。


    他本以為男人隻是隨便說說,而他再怎麽迷失,也知道這種日子總有到頭的時候。像他這樣,如同蠹魚蟄伏於陰暗潮濕底層,在塵埃裏討生活的人,這輩子能體驗一次資本的生活,也算是沒有白來人世間這一趟。


    可沒想到男人並不是隨便說說,就在昨天晚上,男人突然跟他說機會來了,讓他明天,也就是今天一大早到心康協和醫院506病房附近守著,等一個叫衛瑤的女生過來,然後再找機會跟她見麵。男人給他看了衛瑤的照片,還教了他剛剛對衛瑤說的那套話術。男人信誓旦旦的說,他一切都安排妥當,他隻需要按照他說的做,衛瑤就一定會相信,等目的達到了,他承諾給他投資一家生物醫藥製造廠,讓他搖身一變成為老板,徹底告別過去。


    在他看到衛瑤照片的那一瞬,他就認出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這一瞬,他忽然明白了世上這麽多他這種人可男人為什麽偏偏選中他,就是為了這次“機會”。


    這確實是個機會,卻絕不是什麽好的機會。


    他蜷伏在底層多年的閱曆告訴他,人在處心積慮做著某件事時,通常那件事不會是好事。


    但也正是因為他蜷伏在底層太多年了,他甚至覺得自己連活在糞坑裏的蛆蟲都不如,他太渴望光明了,尤其是過了一個月的資本家生活,那種渴望光明的念頭已經到了病態的程度。


    這種渴望不僅吞噬了他的良心,還讓他恩將仇報。


    現在又開始慢慢吞噬他的理智。


    他隻在向往與懼怕之間掙紮了一分鍾就做出了決斷。


    “你現在準備又想什麽辦法讓她相信?”


    男人見他開始和他統一戰線了,臉上立馬露出愉快的笑,聲音也變得興奮起來:“很簡單,你隻需要跟我演一場戲就行了。”


    男人湊近勝男,小聲在他耳邊交代了幾句。


    這時他不得不佩服那個男人,心思果然縝密得無人能敵,一開始就把後續的對策想好了。之所以選擇他,是因為隻有他衛瑤還不認識,這樣演起戲來才更加逼真。


    勝男聽後,稍微醞釀了一下情緒就對男人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男人自己也醞釀了一下情緒,才走出病房,沒一會兒又走了進來。


    進來時還不忘禮貌的敲了幾下門。


    “你好,請問你是吳勝男先生嗎?”


    吳勝男看著男人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儼然一副第一次見麵的模樣。


    他在心裏感歎一聲,這個男人的演技不亞於他。


    他也跟著進入狀態,擺出一副完全不認識他的狀態:“你好,我是。請問你是……”


    男人立馬掏出名片,微微躬身遞給他。


    他接過名片,認真看了一眼,男人的名字叫方旭文,頭銜是一家名為“旭輝生物科技”公司的總經理。


    他們知道做戲就要做全套,哪怕現在病房裏除了床上那個活死人,就隻有他們兩個,也必須一絲不苟地演下去。


    他把名片還給方旭文,依舊滿臉疑問,“請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方旭文朝前走了一步,掏出手機,打開先前給他看的那張夏瓀的照片,問道:“這個女生你認識嗎?”


    他看了一眼,瞳孔瞬間放大,裏麵再次盛滿了恐懼與畏怯,“這……這是……你是誰?你為什麽要給我看她的照片?”


    方旭文接著又道:“看你這表情應該是認識這個女生,看來我之前調查的沒有錯,你……是不是曾經差點被這個女生殺了?”


    吳勝男身體不斷往後縮,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恐懼和驚慌再一次爬上他的臉龐,嘴唇不停地打著哆嗦。


    突然,吳勝男像發了瘋一般,猛地繞開方旭文衝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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