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真聽見了方始心的辱罵時,頓覺渾身的血液寸寸冷了下來,臉色慘白得嚇人。


    她手一抖,手中的瓷碗都端不住。


    程堰伸手接過,那一張冷沉的臉上很是擔憂:“你莫要聽她胡說八道,她這是得了瘋症了。”


    說罷,他將瓷碗放在案幾上就要起身。


    秦宜真迴過神來,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不讓他走。


    程堰迴頭看她,見她臉色稍有迴緩,沒方才那般白得嚇人,心頭鬆了口氣,當下隻怨自己無能,不能以身替之。


    秦宜真指尖微顫,低聲問他:“你要去哪?”


    “我去找她去。”程堰迴握她的手,將她發涼的手指握在手心了,“她如此胡言亂語羞辱你,我定然饒不了她。”


    “別去了。”秦宜真張了張嘴,似乎是察覺到不時有人將探究的目光投過來,整個人都有些不自在。


    “我一個人害怕,你別走。”


    “好,不走。”程堰聽她這麽說,自然是以她為重,又坐了迴去,隻是他目光掃過場上被禁衛軍打暈帶走的方始心,眼底幽冷懾人,宛若一片深淵。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中幽深退去,隻餘下一些冷沉。


    他握著秦宜真的手勸她:“不要將這些人的話放在心上,這些事情,且不說無錯,便是有錯,千錯萬錯也不是你的錯,你要怨便怨我好了,勿要與自己過不去。”


    “我知道了。”秦宜真睫毛顫了顫,垂下眼簾。


    經曆了生死,這些流言蜚語她早就看開了,就是如今乍一聽,那一陣窒息感又湧了上來,還是有些難受罷了。


    緩一緩,她便無事了。


    程堰見她如此脆弱又故作堅強的模樣,心頭的戾氣又湧了上來:“我定然不會放過她的。”


    秦宜真勉強地笑笑:“不說你,恐怕母後也不會放過她的。”


    程堰在程太後心中是何其重要,恐怕連景安帝與慧真公主也未必比得上。


    她也一直希望秦宜真能與程堰好好過日子,方始心突然發瘋說了這些話,簡直是在拔她的逆鱗。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方始心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還有這方家,可能也要被連累倒黴的。


    果然,結果也不出秦宜真所料。


    程太後盛怒之下,任憑方家夫婦如何求情,也怒氣難消,當場就罷了方少卿的官職,命人將方家人押下去。


    “且慢。”


    正在此時,突然有人出言製止。


    眾人抬眼看去,隻見一身著緋色官服的年輕官員從人群之中大步走了出來,上前來行禮:


    “臣禦史台宋柯,參見陛下,參見太後。”


    景安帝見他上前來在方家人身邊跪下,一雙與程太後如出一轍的鳳眼眯了眯,然後問:“宋禦史有何話要說?”


    這宋柯乃是進士出身的學子,五年前得中探花,入翰林院,後因為才思敏捷,口才尤其了得,又嫉惡如仇,不到兩年就被禦史中丞要了過去。


    三年時間過去,他已經是禦史台五品侍禦史。


    而此時他年歲不過二十二三,年輕有為,在朝中尤其亮眼,很多世家與高官都向他伸出了橄欖枝,想要將家中女兒嫁給他。


    隻是可惜,他都一一拒絕了。


    不過秦宜真卻是知道內裏的緣由,這位宋禦史就住在方家旁邊,與方家毗鄰而居,對方始心早已芳心暗許,隻等方始心點頭,他便要上門提親。


    此番站出來,大概是要為方始心和方家說話的。


    秦宜真目光微閃,眼底有了一些冷意。


    說起來,這方始心在秦都這幾年,勾搭的年輕男子似乎也不少,那些人對她也上心,隻是不知她是怎麽想的,又是覬覦程堰,又是入宮為妃,這是想幹什麽呢?


    宋柯恭敬一拜,然後道:“稟陛下、太後,臣以為方姑娘突然發瘋,情況有些不太對,如此草草處置方家,恐怕有欠妥當。”


    “哦?宋禦史以為是有人害了方家女?”景安帝挑眉。


    “正是。”宋柯聲音圓正,落地有聲,“方姑娘原本好好的,突然發瘋,定然是被人所害,此事委實是怪不得方姑娘與方家,太後和陛下便是要問罪,也合該尋這背後下手之人。”


    “再說,此人膽大包天,竟敢在宮宴上下手,擾亂宮宴不說,也危及太後與陛下,請太後與陛下明察,將此賊人抓出來嚴懲。”


    秦宜真目光落在麵前的酒杯上,眨了眨眼。


    她開口道:“宋禦史此言不假,擾亂宮宴確實是該問罪,可本宮卻有一事不明,要問宋禦史。”


    “公主請說。”宋柯話雖如此,但心中卻是很不耐煩。


    他讀的是聖賢書,自詡君子,對程堰與秦宜真這一對‘有違倫理’的夫妻原本就不恥。


    而且之前他還聽方始心說過,說這位宜真公主不喜平西侯,日子過得孤單寂寞,得知他棋下得好,問他願不願相陪,可把他惡心壞了。


    隻是人家到底身份尊貴,他不曾表現出來。


    秦宜真問他:“你口口聲聲說此事怪不得方姑娘,她是被人所害才發瘋,那本宮且問你,她羞辱本宮的那些話,可是她本意?”


    宋柯一頓,竟然被問住了。


    秦宜真繼續道:“宋禦史也不得不承認,便是她被人所害突然發瘋,可她叫嚷出來的那些話就是她本意,是她心中所想對不對?”


    “若是她心中真的敬重本宮,無這些念頭,本宮就不知世間上有什麽奇藥能讓她改了心智,連心中的喜惡都反過來了?”


    慧真公主聽到這裏,嗤笑出聲:“這哪裏是什麽奇藥,得是神佛手段方能成吧。”


    “我說三妹,本宮瞧著你這眼神真的不太好。”


    “本宮還記得你與這位方姑娘交情不淺吧,她時常出入平西侯府,還口口聲聲喊你‘宜真妹妹’,自稱姐姐,可沒想到這麵上‘姐姐妹妹’的,這心裏竟然是如此想你的。”


    “這般惡心,也為難她忍著惡心同你往來,也不知道她在麵對你的時候,轉過頭會不會吐出來。”


    秦宜真見她說得惡心,臉色也有些不好:“想來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是本宮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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