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映在廟門口的兩個人身上,淌出一片迷離雪色。


    這雪色也映入了素素的眼中,讓她的眼睛看起來清清淩淩,水潤剔透。


    而從這樣的一雙眼中投射出的目光,正直直地落在沈應川身上,隻看得他心跳如擂鼓,身子也酥酥麻麻,隻有掌心忍不住抓得更緊,不想讓那個人從自己身邊遠離。


    忠遠伯府幼子沈應川,其實以前對女人這種東西,並不是很感興趣。


    沈家雖然品級不算太高,但是因為家裏出了個貴妃的緣故,地位也算是水漲船高。


    沈應川是家中幼子,自小便是千尊玉貴的寵著長大,又因為是次子的緣故,而且小時候還總生病,家裏對他的管束也不算嚴格,隻要他健康快樂就好。


    不過十歲左右的時候,沈應川的長兄因病去世了,他就變成了唯一的嫡子和男丁。


    一下子,他在眾人眼裏就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家裏漂亮丫鬟一大堆,變著法的往他身上撲,家外許多京中貴女也有悄悄對他傳達愛慕之思,還有各種官家子弟總是找他出去玩,不是去這裏聽曲兒,就是去那裏看戲。


    沈應川隻覺得厭煩極了。


    這個花會那個花會,有什麽好逛的?


    動不動就有人給他塞香包真的好煩啊!


    怡紅閣的曲子就那麽好聽嗎?彎彎繞繞的聽得人牙疼!


    什麽東西就花魁了,臉抹得像個妖精,還在那裏一個勁地給他拋媚眼,真的惡心人。而且這種玩意兒還有人為了她爭風吃醋?


    與其去這個那個樓裏看一群紈絝為了頭牌打架,還不如去跟大哥去湖邊狩獵野鴨子好玩呢!


    而前段時間,義勤侯府家的一個小女兒不知道怎麽看上了他,成天纏著他做這做那,偏又性格跋扈,惹人厭煩。


    沈應川實在是不耐煩應對那女人,當著一幹京城子弟的麵,把對方遞來的紅燈籠直接扔迴去了,結果被家裏長輩訓了一頓,氣不過,聽說大哥要去北邊辦事,幹脆偷跑出來跟著一起去了。


    穆元洲當然沒有就這麽就帶他走,不過倒是也沒拒絕,而是去找了忠遠伯那邊稟告此事,取得了許可後才帶他出來。


    兩人在路上一路遊山玩水,也吃苦受罪,但是對沈應川來說,倒是比在京中過那些雪月風花的日子更為舒坦。


    當然了,這些旅途中也是少不了遇到麻煩。


    盡管沈應川已經盡量學著大哥那樣,給自己穿得灰突突的,盡可能地不引人注目了,但是也不知怎的,他還是總會遇到一些奇葩的事情。


    什麽可憐巴巴的女人頭上插著草標,一把抱住他大腿要賣身葬父,求他買下呀,又或者是有剽悍的馬賊頭子,瞧見他就要吩咐手下人搶他過去,非覺得他是女扮男裝的小娘子。


    後來大哥把那夥人給都幹趴下後,沈應川氣的照著那個馬賊頭子的屁股狠踹了十幾腳!


    他就不明白了,大哥明明長得劍眉星目的,也很英俊啊,這幫人怎麽就不搶大哥,什麽都照著他來呢?


    總而言之,之而言總,沈應川對於男男女女的這一套,實在是十八分的嗤之以鼻,他甚至在來趙家之前,因為趙老爺娶這麽多夫人的事,狠狠地嘲笑了對方一整個晚上!


    結果卻在成親之禮當天,被對方衝喜的十七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心口。


    一開始注意到她是因為什麽,沈應川其實有點記不清了。


    臉,肯定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雖說這女子也的確妙目柔柔,眉目清雋,容色可堪上等,但是京城貴女之中,絕色之姿實屬不少,沈應川卻從來都懶得多看一眼。


    他其實不能算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可是在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他就開始為了她而在真切地擔憂。


    她的眼神,與他曾經見到過的那些女子都不一樣。那裏麵仿佛藏著一片幽遠的海,又宛若無盡的,碧藍的天空。


    令人神往。


    這些日子以來,沈應川其實是在下意識地跟著她,但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後來大哥察覺到了他的心思,對他說了一些話,考慮到種種現實,沈應川覺得自己確實不該這樣下去了。


    可是在他出事之後,這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在朝著那隻虎撲過去的時候,沈應川,其實是做好了死的準備的。


    從小到大,都是大哥一直護在他身前,哪怕是他這樣任性地跑出來,也是大哥在為他收拾爛攤子。


    一路上遇到種種麻煩,都有大哥為他保駕護航,藥山的山洞裏又塌又陷那麽危險,大哥愣是把他護的好好的,連一點點的傷都沒有受!


    但是大哥自己的手和臂膀,卻為了救他(和寧素素),被掉落的石頭砸得血肉模糊。


    大哥一句話都沒有說,自己悄悄上了藥,但是其實,他看到了。


    作為京中紈絝首席代表,沈應川對自己的小命還是很珍視的。但是如果要用他的命來換大哥的命,那麽他覺得很值!


    懷著這樣的心情,沈應川擋在了穆元洲和虎的中間。


    但是,虎卻沒有咬斷他的喉嚨,隻是壞了他一條腿。


    沈應川曾經見過一些喜歡豢養惡犬,去咬平民百姓的官宦子弟,還在其中一個人放犬咬人的時候,與對方打了一架,打破了那人的鼻子。


    但是那個被烈犬咬斷手臂的可憐婦人,盡管在最短時間內得到了醫治,手卻再也沒能接迴來。


    而他,卻是被比惡犬更兇猛數倍的虎,咬斷了一條腿!


    權貴人家,容不得身缺體殘,沈應川本已經做好了此後一生,都隻能躺在床上,再不見天日的準備。


    卻沒想到,那個總是柔柔弱弱的女人,卻在不聲不響之間,為他斷肢續骨,將這條本該一輩子不見天日的腿和一輩子不見天日的人,從困境之中,徹底解脫!


    她,是他一輩子的恩人!


    他能做的,也隻有以身相許,用一生,來報答這份情與恩。


    【小劇場·不搶大哥】


    自從被馬賊頭子點名要求強搶過一次後,穆元洲每次想去滅什麽山賊地寇們的門的時候,就會要求沈應川男扮女裝去引誘對方。


    偏偏那幫家夥十次裏有八九次都會上當,然後被引到偏僻處,再由穆元洲一個個一群群地解決掉。


    不過次數多了,沈應川多少也有點不滿,質問穆元洲為什麽不自己上。


    被抱怨得多了,穆元洲就滿足了他的心願,自己去做了一次誘餌。


    然後,還沒等近前,那幫山賊全部拔腿就跑,最後是穆元洲靠著雙腿硬生生追上對方解決的,後來當地還流傳出了一個“粉黛夜叉”的恐怖傳說。


    沈應川十分之鬱悶,但是,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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