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上,我不是第一次看見徐緩,但是我是第一次想揍他。


    當他在婚禮結束後依然攔著我去尋找半路跑掉的蘇姚的時候,我就很想揍他。


    但是他一句“你還有資格麽”讓我變得想揍我自己。


    和林凝結婚是我從z市迴來後就預料到的。他爸和我爸是多年同事了,所以當父母向我提起這事,看著父母花白的頭發和熱切的眼神,我心裏那一點抗拒也消失無蹤。而且,我都已放棄了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迴到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上,我還有什麽可矜持的。於是點頭說好。


    於是,相親,結婚。


    發請帖的時候我猶豫再猶豫。眼睛瞪著電腦屏幕上那個熟悉無比的郵箱地址,心中千迴百轉的糾結。


    我想再看到她……我又不想看到她失落的樣子。


    正踟躕,來家裏做客的榮子進來書房,看到我的樣子拍著我的肩:“既然斷了就連後路都別留,省的彼此都難受。”


    然後挪開我的手,握住鼠標點下了發送鍵。


    我看著信件發送成功,不知道心裏是喜是憂。


    隻是不停地想,我又能再次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她瘦了……


    進了禮堂我一眼就看到了我想見的人,卻心疼不已的發現她的憔悴。和那點點的故作歡顏。


    開心,為了自己還能影響她。憂傷,因為我再也不能陪她了。


    機械般的完成了婚禮程序,隻在要我宣誓時眼睛不受控製的飄向了角落裏的人,說“我願意”。


    姚姚,我始終沒忘記,我欠你一個承諾。


    然後我看見她仍然撼動我心的那抹笑。再然後,決絕的轉身出了禮堂。


    瞬間的腦海空白讓我想追出去,卻別人拉住了手臂,迴過頭,剛剛成為我妻子的人蹙著眉看著我。


    她喊我,老公。


    我隻覺得無力。


    婚禮結束後,在酒店門口送走了大批不認識的所謂“親朋好友”,我看見徐緩麵色不是很好的貌似在等人,心中一動我走過去:“姚姚呢?”


    他挑眉看著我,我肯定他是故意不讓我好受,他說的是:“那傻妞?我怎麽知道,貌似是為了某個拋棄她的男人跑了。”


    我攥緊拳頭:“她在哪?”


    徐緩輕輕笑了:“別說我不知道,知道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你……”


    “你先問問自己,你還有資格麽?”


    我還能說什麽。


    本不想再搭理他,卻還是在看見那個皺眉趕來的清卓男子時改了立場。


    畢竟姚姚安好比什麽都重要。


    徐緩對我其實也不是敵意。我知道他關心蘇姚。


    池水墨。


    知道姚姚身邊有這麽個人的存在時,我隻是想——原來我們都走得這麽遠了。遠到甚至再沒必要去產生什麽交集。


    心裏缺了一塊什麽,卻又不是完全的難受,似乎還有些許輕鬆。


    徐緩把酒店地址告訴了池水墨就約了我:“新郎官,有沒有時間,我們去喝一杯。”


    我知道這是個難題,我知道另一邊還有我的父母和……妻子在等我,可是我還是點了頭說,好。


    於是新婚的下午,我幾年來第一次反叛的拋下了一切,脫了一身禮服和徐緩去了一個偏僻的酒吧。


    晚上迴家的時候,我去書房,打開電腦,下載了我闊別三年的網遊。


    那個承載了我和蘇姚從認識到相愛的遊戲。


    熟悉而陌生的大理城,很快升到10級要加入門派……蘇姚最喜歡天山。我知道的,因為我們認識時我便是一個來自天山的刺客。


    然而這一次,我還是選了武當。


    我唯一玩過的兩個門派之中,我選擇了不易被發現的一個。


    然後瘋狂升級。


    當我在短短時間內擠入排行榜之後,沒人知道,我的好友欄裏其實一個人也沒有。


    本就不是歸人,隻是個過客,又何必。


    打滿了6又如何,和赫連秋水並肩爭雄又如何,第一武當又如何……隻有當那個身著暗色戰甲的妖女出現在長白山皚皚白雪的懸崖上時,這個號才真正有了意義。


    我進來這個遊戲,徐緩自始至終都是知道的。我也沒打算瞞著他。


    忘記了是何初衷而來……不過無所謂,麵對蘇姚,失去冷靜易衝動都成了我的家常便飯。


    從此,磅礴江湖,追隨著那個女刺客,甚至有時會成為她的影子。


    不介意她不接受我的999朵玫瑰,不介意她無視我為她而放的漫花雨,不介意她不滿我幫她擋掉敵人。


    因為知道她的心已經向赫連秋水靠攏。


    所以眼裏看不下我。


    鏡湖的夕陽下,打發了曲無雙等人,迎來了赫連秋水。


    站在對麵的強大天山冷清的看著她的時候,她那微微挪開的步子還是讓我心中發苦。


    但是我還是要爭。


    不為什麽,既然徐緩說我不配,我要看,這個第二個闖入蘇姚生命中的男人,配不配。


    林凝知道我在玩遊戲。我本也沒打算瞞她。


    隻是在我第一次送999朵玫瑰給妖女的時候,她進來書房幫我送水看見,笑著說了句:“看不出來你也是個有情調的人。”


    我有些尷尬。


    本想找些借口搪塞,她卻沒給我機會:“是蘇姚吧?”


    盡管我沒在她麵前提起過蘇姚,但是婚禮上的失常和我父母的性子,林凝知道以前的事也不過是早晚而已。


    所以也沒什麽解釋的必要了。


    林凝的表現讓我不解,她直接在我身邊坐下,笑著道:“我還從沒玩過網遊呢,上學的時候光應付老師考試了,真是一點樂趣都沒有。來,這麽好的機會讓我學習下。”


    我看著她的笑臉有點怔,但還是沒說什麽。


    打那天起,很詭異的場景便時常在我家書房裏上演。


    我在遊戲世界裏維護著一個女人。


    我的妻子坐在旁邊觀賞。


    時不時指點我,“這個場景你放這個煙花比那個效果好。”


    慢慢的,林凝也開始纏著我教她一些操作的手法,而且學得很快。本來她的工作就比我的輕鬆許多,所以我開始在下班迴家時時常看見林凝坐在電腦前玩遊戲。


    她有一點和以前的蘇姚很像,就是懶得練級,不愛去蹲點刷怪刷經驗。所以索性拿了我的號玩。


    最讓我吃驚的一次是她拿著我的號去古墓幫蘇姚,甚至於不惜張揚的送上玫瑰和漫天花雨——我頓時無語。


    林凝卻是似笑非笑:“換成你,你不是也會這樣做?”


    我繼續無語。


    我開始覺得林凝和那個我結婚前認識的溫婉毫無情緒的女人有了差別。


    她開始一點點滲透我的四周。


    電腦桌上的杯子,書櫃上她的一些專業工具書,抽屜裏零散的小記事本……


    侵略的最厲害的還是我的遊戲……


    當我又一次看見揮舞著我的萬仞龍淵站在妖女旁充當一個護花使者的時候,我揉揉額角:“我覺得這個號易主不是正在進行時,而是現在完成時了。”


    她笑的很得意:“女人當然更了解女人。保護妖女還不如我來。”


    聽聽,還頭頭是道。


    誰來告訴我,這些女人的這些莫名其妙的道理都是哪裏來的。


    當徐緩把蘇姚的新書和池水墨公司開發的遊戲雛形寄給我時,我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他配。


    玩了遊戲半年多,我見證了他滿足了蘇姚一切所想……那些我還有資格,那些在我還陪在蘇姚身邊快意江湖時卻沒在意過沒給過的,他都做到了。


    就連蘇姚曾經偶爾和我提及一次的夢想,他都替她完成。


    這樣的男人,怎會不配。


    於是我決定最後一次站在兩個已經沒什麽能阻擋的人麵前。


    月老廟前,他們低調結婚。卻因為我的出現,婚禮成了戰場。


    赫連秋水和訣別式、愛戀的戰場。


    也是我,楚洋和池水墨的。 隻是,這輸贏,早已定。


    妖女帶著我們去了很少人去尋訪的大理競技場。


    站在台子上的時候我心中一動,卻不知道那是什麽。


    直到比賽結束,我們兩個出了競技場,妖女那一句“楚洋”,我才了解,原來那是共鳴。


    我們曾在這個競技場無數次講著動人的情話pk,我還記得當年蘇姚因為手法不入流打不過我時耍賴撒嬌那副嬌俏模樣,還有她氣鼓鼓的讓我站在原地任她宰割時得意的樣子……


    當蘇姚說如何認出我來的時候我心中有些微愧疚,我怎麽會以為我的姚姚認不出我來呢……她了解我如同了解她自己的啊。 赫連秋水很直接的走掉,很放心的給我們兩個獨處的空間。我帶著已經專屬於別人的妖女飛遍大理城的每個角落,最後一次陪她看遍她愛的風景。


    然後我牽著她的手,到洛陽月老廟前,交給那個能給她一世安穩的男人。


    他們的婚禮我沒有去觀看,卻能想到煙花漫祝福漫的那種風光。 站在洛陽城大街上的我,不召喚坐騎的一步步走到洛陽東城門上麵。


    刪號的npc多少年如一日的站在那,平靜的看了多少人的來去。


    我笑笑,與他對話,如我來時那般悄無聲息,我也想走的安寧無波。 還未等我點下確定。左下角的個人頻道飄來一句私聊:


    【私聊】【再續式、談情】對你說:嘿,大神,娶我好嗎?


    我愣。點開個人資料……30級的小峨眉。


    大概是某些小號的惡作劇吧,我沒有理會。


    片刻,她卻又發來一條。


    【私聊】【再續式、談情】對你說:這號報廢了太可惜,不如用來保護我啊。


    我皺眉,迴道:滾遠點。


    【私聊】【再續式、談情】對你說:嘖嘖,不對著妖女你就完全不懂憐香惜玉。


    【私聊】【再續式、談情】對:喂,姓楚的,你知不知道婚姻內的財產為夫妻共同所有,你耗費了那麽多金子砸出來的高級賬號,就想這樣付諸一炬?你想的美。這損失,我還要承擔一半呢……


    我頓時了然。由於是起身走出書房,越過客廳走去臥室,果然,林凝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抱著筆記本電腦,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挑眉。


    林凝放下電腦向我走過來,第一次主動地親昵抱住我:“妖女都嫁人了,你也該收心了。”


    “從今以後,對你的妖女訣別,對你的老婆再續。”


    “我知道,你娶我是爸媽的意思,所以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在遊戲裏,重新來一次成為一對夫妻該有的曆程,怎麽樣。”


    不等我發表意見,林凝繼續道:


    “你有權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說的一切都會成為呈堂證供的哦。”


    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個身為法律係高材生的老婆的了得口才。


    再看林凝彎彎的嘴角,堅持的眉眼。


    想到這幾年林凝陪在我身邊的點點滴滴,不像和妖女在一起的驚心動魄卻是平靜的細水長流。


    我知道,林凝是在給我們各自機會。


    於是我瞬間作出決定:“夫人有命,怎敢不從。”


    然後我看到了林凝的燦爛笑顏。


    幾年後,當我將女兒哄了入睡,又折迴臥室沒收遊戲入迷的妻子手中的電腦。


    遊戲界麵上高手排行榜前五名的女峨眉,頂著【訣別式、愛戀的娘子】的稱號正在洛陽校場和人pk的不亦樂乎。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於是湊過去很厚臉皮的問道:“老婆,其實你結婚前就愛我了吧?不然怎麽那麽乖的聽爸媽的話嫁給我,那時候我可是還沒收心呢。”


    林凝瞪眼:“你個白癡,這麽多年才反應過來?不愛你誰會嫁給你這個心裏還有別的女人的家夥?誰會眼睜睜看著你天天膩在遊戲裏去維護別的女人還傻傻的去幫你指點?你當我沒事做了麽?”


    我道:“你也可以直接命令我不要再玩遊戲,禁止接觸妖女嘛……”


    林凝啪的甩過來一本書在我身上,然後轉身拉過被子去睡了。


    我拿起書,頓時傻眼——兵法?


    打開扉頁,四個鮮紅的大字——欲擒故縱。


    好吧,我承認。


    我對我老婆的認知有錯誤。


    我以為談談是個純良的小白兔,原來她才是最智慧的獵人。


    而我,就是她的獵物。


    不過,這個陷阱,不論我跳下去的初衷如何,至少,我沒有後悔過。


    陷阱很豪華,獵物很幸福。


    於是我也爬到床上,連人帶被子地把林凝卷入懷裏。蹭著她的頭頂道:“老婆,謝謝你。”


    謝謝你的不放棄,謝謝你的包容。


    林凝的身子頓了片刻,然後轉過身來。


    還是那雙亮亮的眼睛,還是我習慣的嗔怪語氣:“大晚上的鬧騰什麽?睡覺去!明早還要上班呢!”


    “遵命。”


    作者有話要說:


    每一對都幸福是俺這個親媽最大的心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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