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君腳踏火獸在火海上巡視,暗紅的熱流在滾滾黑煙中平靜的流動,四周光輝閃耀猶如末日般的神秘又震撼,青麵鬼乘著黑氣慌張而來,“東鬥君大事不好了,天君關押的那人不見了”,生氣君本就赤麵,氣憤起來橫眉直立,臉上的毛發都散發著火焰,“不可能,四周俱是火海他跑不掉的,還不快去追”,他的聲音如雷霆滾過山穀。


    路寒衣尋到此地時火海上俱是鬼物和猛獸,煙黑風飄,熏臭毒氣讓他瞬間有被迷惑,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路寒衣平靜迴頭,阿雪怎會出現在此地?他頓時將寶珠握緊,麵前竟是隻麵目可怖的邪魅女鬼,“死了還這麽好看的公子真不多見,我乃三十六獄官之一,可庇佑公子周全,隻要你追隨於我”。


    路寒衣汗顏,怎麽女鬼都如此直接嗎?不過他正愁過不了這火海,“小的是新來的,路經此地發現人多,不知有何熱鬧?”他努力直視著那張鬼臉。


    女鬼忽然掩麵笑起來,“敢在這裏湊熱鬧的你是第一人,若你願意我可帶你過去看看,聽說是天君抓來的神族,不光生的一副好樣貌,那戰力也是極強的,想必與那六宮魔王相當”。


    路寒衣當即知道定是連山越,“可小的聽說那人逃了,這麽不見盡頭的火海踏入便灰飛煙滅,怎麽可能逃的了,想來很難有人再其上行走吧”,他避開女鬼的話,眼神疑惑的瞧著紅色河流。


    “這有何難,在這裏當差的皆有靈露,可在火海上隨意行走,瞧便是此物”,女鬼說著獻寶似的將玉壺在他眼前晃,“那你若也想得到此物,我也可以給你謀個一官半職”,路寒衣笑的燦爛,“如此,那便多謝了”,手中的利刃卻是毫不留情的穿過她的魂魄。


    女鬼雙目好似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你不是新來的鬼魂”,她的身體無聲化作煙霧飄散,與那些被處死的鬼魂別無二致,他撿起地上的玉壺,將玉露倒在掌心,晶瑩剔透的水珠同樣好奇的瞧著他,身旁的火焰突然濺起,靈露們抱著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路寒衣瞧見它們好似小了些,有一隻忽然站出來,聲音小小的說著,“請吃掉我,我帶你過去,請將我的同伴放迴去,不然它們現在就會死的”。


    路寒衣連忙將靈露收進玉壺,還在外麵那隻朝他彎了彎圓圓的身軀,隨即張開雙臂,等待著被吃掉,“可若我吃掉你,你也不複存在了不是嗎?”靈露後者奇怪的看向他,這人怎麽與同伴們說的不大一樣,“我們一族本就朝生暮死啊,從我們被製造那天起我們的使命便是幫人渡火海,有什麽不對嗎?”


    路寒衣搖搖頭,在靈露期待的目光中將它送入口中,原來世間所有族群的存在都是有意義的,哪怕在別人眼中是可笑和不可理喻的,它們總是做了它們認為正確的事。


    再往前便是六宮魔王的地界了,他不可能跑那麽快,生氣君目光陰狠,轉頭看向右邊那處黑暗的山,隨即又搖搖頭,他不可能進去的,那裏是天君封印玉衡上神的地方,隨即又召來更多鬼物,發誓定然要尋得連山越。


    可他以為最不可能的地方,連山越偏偏在此,他的火靈與這裏的火不知為何屬同源,便好似如魚得水,原本是想直接去尋阿雪,可卻感應到一陣微弱的神力,便尋著方向而來,此山周圍俱是黑色的水,山上也隻有黑色的岩石,好似整個世界都是純淨的黑,寂靜無聲,仿佛密閉的空間。


    說是山,放眼望去並無起伏,連山越將手貼近地麵,感受著那抹微弱的氣息,好生熟悉,他盤膝坐在地上,滄海宛若遊龍盤旋於他周身,隨後順著岩石的縫隙流動起來,整個黑山上布滿細密的水流,遠遠看去好似結了蛛網,隻是它們忙於尋找,並未發覺此處變故。


    不過片刻,水流消失,地麵塌陷而下,連山越順著階梯,步步警惕的踏入,整個底下是巨大的空間,四周是流動的岩漿,但它們好似被什麽阻擋著,既不見熱光也照不進來,連山越動了動手指,這裏竟升起月,清冷的光照亮中央的石台,四方分別是樹、銀杏、草以及孔雀的標誌,如今隻有草葉的標誌還散發著微弱的光,這是當初四極大帝封印羅酆山的地方。


    連山越撫摸過草葉的標誌,玉衡上神竟是在此地麽?他用墨劍劈開石台,白發白眉的老者閉目躺在其中,好在他還有微弱的氣息,連山越將靈力灌輸入他體內,封印早已失效,晏九黎與那些鬼物亦可以離開此地,連山越不明白他為何仍假借他人之手騙阿雪來此。


    韶雪原地打坐,剛睜眼晏九黎的容顏就在她麵前,她快速的往後退,後者玩味地瞧著手中的鎖鏈,在韶雪剛覺舒適後,他又將她拽至他身邊,他不顧韶雪陰沉的目光,自顧自說道,“既然休息好了,那便開始換神魂”,他瞧著心情大好。


    韶雪現在巴不得再見相繇一麵,便好整以暇地坐好,倒叫晏九黎疑惑了,韶雪等了半晌,再睜開眼對上他陰晴不定的神色,這人當真喜怒無常,“我與你說了神魂融合後,既不是我也不是她,你試試便好”,韶雪無畏無懼的說著,晏九黎自是不信的,黑暗深邃的眸子瞬間讓韶雪陷入昏睡。


    韶雪瞧著相繇愈發虛弱的神魂,眼神堅決的說道,“聽我說現在他想讓我的神魂消失,讓你重新活在這具身體中,可你隻是一魄,我若消失你也活不了多久,可不管我說什麽他都不聽,隻有你能勸他,你願意嗎?”


    相繇悲傷的點點頭,“你別記恨小黎,他隻是接受不了晨星星君不在的事實”,韶雪想看來她的這一魄走的是柔弱路線,“我隻想平安迴到高陽,你們的事我半點不想參與,你最好能說服他”,韶雪與相繇的神魂融為一體,她盡力讓相繇的意識占據主導,自己則又好似能感知到外界所有,這種感覺真奇妙。


    相繇再次睜開眼,仍是熟悉的床榻與房間,她立即看向床邊的男子,晏九黎緊張的看向她,直到她說了小黎二字,男子的眼神瞬間變成滿池澄清的水,他手指微微顫抖著輕觸著她的眉眼,這是阿繇的眼神,他的阿繇迴來了,晏九黎歡喜的將她擁入懷中,“我喜歡你,阿繇我喜歡你,我從未將你當作我的長輩”,他終於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相繇怔愣著,雙手懸空不敢擁抱他,原來他是喜歡她的,她的目光喜悅又悲傷,“我以為我會恨你欺騙我,恨你同他們一起封印我,恨你將我關在這黑暗之地,可現在我才發現比起恨你,我更怕你再也見不到你”,晏九黎聲音沉悶的說著,相繇小心翼翼擁著他,原來他的懷抱是溫暖的。


    “對不起,我以為你是討厭我的,我從未想過將你獨自留在這裏,是青華騙我進輪迴的,對不起”,相繇的淚落在他脖頸間,也是溫暖的,這是他等了百年的溫度。


    他鬆開她,替她擦淨臉上的淚水,“不妨事,好在以後我們能一直在一起了”,相繇的神色變得憂傷,她也想永遠和他在一起,可一切早已錯過,消失在過去的光陰裏,“小黎,你應該明白我僅僅是一魄,與本體融合最終隻會成為她,可若沒有她,我也活不了多久”。


    晏九黎握緊雙拳,執拗的說著,“不,她必須死,你隻能是相繇,我會想辦法的,就算我耗盡靈力也要將你留下來”。


    相繇輕輕掰開他的手指,將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小黎,沒有什麽辦法的,我希望你好好活著,放她迴去吧,她身為神族有保護蒼生的使命,所有已逝去的沒人留的住”,她痛苦的搖搖頭。


    “不,憑什麽我們累生累世都要守護蒼生,憑什麽犧牲我們去守護無用的蒼生,它們如何又與我何幹,我不要你離開”,他的眼眶逐漸泛紅,最後一句幾乎以懇求的口吻說出。


    “因為有蒼生才有我們的存在,小黎你可還記得我們共同見證過生命新生的喜悅,若世間沒有生命也將不再會有我們,屆時世間又迴歸混沌,你要記得我們終將會再次相見的”,她心疼的撫上他的眼睛,眼神中滿是迴憶,“當時我與熒惑星君說,我好像喜歡小我兩千歲的後輩,她還嘲笑我來著,要是她還活著我定然要告知她”,她眼中是真實的喜悅。


    晏九黎瞧著她開心,臉上也上了笑意,躲在角落中的韶雪不住的歎氣,這真是出悲傷的故事,看吧若喜歡真的要衝破所有在一起,錯過是比不愛更永久也無法磨滅的傷痛,愛是什麽?愛是透過外物,簡單又單純的愛著那個靈魂,晏九黎將這一點體現的淋漓盡致,“能否多陪我幾日?多給我些迴憶我才好度過往後漫長的餘生”,他的眼神帶著亮晶晶的期盼,這哪裏還是那個冷漠至極的酆都大帝,能得到他所有柔情,相繇此生是圓滿的,韶雪如是想。


    相繇懇切地出現在韶雪麵前,後者閉目擺擺手,她這才開心對晏九黎點頭,他們活了那麽久卻未再一起,此後的幾日像是過了一生,“我帶你去那些花木,這些年我都有好好照顧它們”,相繇開心的握上他的手,瞧著並肩而行的兩人,生形君淚流滿麵,天君這幾百年過的太艱難了。


    花草們爭先恐後的向她靠攏,釋放著自己的香氣,每片葉子都閃爍著光輝,百鳥輕盈而靈動的抖動著它們羽翼,暖風溫柔的撫慰著它的每個孩子,總之一切好似都在肆意歡迎著主人的到來,相繇抱著他的胳膊,眼中的愉悅仿佛要將他淹沒,“謝謝你將它們保護的這麽好,我最大的願望便是你能好好生活,你做到了”。


    他們路過石徑,踏過草地,行過小溪,黃昏溫柔的給萬物披上金色的紗衣,天邊的晚霞比天女們織出的都好看,相繇眼尖的在洞穴邊發現一株靈草,她的手指撫摸著她,“咦,好生奇怪,這原本應當是株雙生靈草,怎麽另一半不見了蹤跡”,她的手指一半在陽光一半在陰暗中。


    “我怎麽不記得這裏何時長了靈草,許是不知何時落下的種子,不過暗處的靈草沒有陽光是無法生存的,我這便將它移出來”,晏九黎小心翼翼地將它從土中刨出,韶雪卻立即認出了它,她心中悲傷,卻影響著相繇落淚,“怎麽了?”晏九黎放下靈草,手忙腳亂的幫她擦拭著淚水,竟將她擦成個大花臉。


    韶雪借由相繇的口對他講了竊脂的故事,他沉默安靜的聽完,“原來在惡麵前,善竟如此明亮,也謝謝你帶我認識了光明,教會了我善良與愛”,這是他對她發自內心的感激,其實相繇想說你也讓我明白了什麽是愛。


    “姐姐”,靈草驚喜又虛弱的聲音響起,“沒想到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姐姐,我真的很開心,你又救了我一次”,相繇默默的輕撫它的葉子,“姐姐,你不要再為我難過,在這裏我一點也不痛,我也快快長大,給姐姐做靈藥”。


    “我不要你做靈藥,你要好好修煉,然後化形來尋我,可好?”相繇溫柔的對她說,靈草震驚的看向她,“我也可以麽?我隻是株小草”。


    “隻要你想,你自然可以的”,靈草堅定的點頭,晏九黎眼神定定的瞧著她的側顏,她還是那麽善良,察覺到他的目光,相繇看向他,“小黎,你知道嗎?能成為她去經曆這些我很開心”,這一刻晏九黎釋然的笑了,他真正決定放棄她了。


    兩人在這裏直待到星群齊聚,月亮高懸,她眺望著北方,有些星辰明亮得如寶石般璀璨,有些則微弱如螢火,“能親眼看到四方星宿運行穩定,真好啊”,晏九黎眼眶泛紅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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