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最後一次去看望甄嬛時,二人不出意外,最終又是鬧得不歡而散。


    “幸好當日老十七進宮給皇額娘請安,聽到消息後及時把你從翊坤宮救了出來,否則還不知道結果會成什麽樣。”胤禛低聲感慨道。


    “結果已經壞成了這樣子,還能怎麽樣呢?”甄嬛蹙眉,神色冷淡的說。


    胤禛碰了個軟釘子,心中有些不爽,卻並未說什麽。


    他的目光落在甄嬛的額頭上,那裏曾經撞傷的疤痕已經全然好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他話題一轉:“朕瞧你額角的傷並未落下疤痕來,也可以寬心了。否則的話,豈不是白璧微瑕了?”


    誰知甄嬛仍是對他愛搭不理,態度疏離的很。


    “原來皇上這樣在意臣妾的容貌啊。”她漠然的說,語氣裏透著些許譏諷。


    “嬛嬛絕世美貌,怎可辜負?”胤禛耐著性子解釋道。


    甄嬛不接話,二人陷入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終於,胤禛冷下臉,率先開口打破了這樣僵硬的氣氛:“莞嬪,你太倔強了,朕念你失子不久,這次便寬恕你出言不遜之罪。這段時間,你就好好自己靜一靜吧。”


    說罷他便起身拂袖離去了。


    自那日起,宮中有關“莞嬪失寵,皇上再不曾踏足承乾宮”的流言四起。


    甄嬛既對胤禛不肯處置年世蘭,反而一味要求自己委曲求全的態度,而感到無比寒心與失望;同時她又怨著翊坤宮的歡宜香,平白害得自己的孩子葬送了性命。


    她心中介懷,本就不願再麵對胤禛,如此清淨的一個人呆著也好。


    除了沈眉莊和敬嬪還時常來探望以外,她的承乾宮算是徹底冷清了下來。


    然而後宮中的女人,就如開不盡的鮮花一般,甄嬛失寵,皇上身邊總還有源源不斷的新人得寵。


    “娘娘,奴婢聽聞皇上最近在禦書房,都是安小主伴駕。從前出入禦書房可是您獨一份的恩寵,現在倒好,便宜她了!”浣碧在承乾宮發著牢騷。


    流朱還在一旁拚命給她使眼色,示意她別在這時候說這些惹娘娘傷心,不過浣碧顯然並未注意到。


    見甄嬛不語,她繼續絮絮道:“她光知道送來些什麽補品,說是有多名貴,難不成咱們承乾宮還會缺這些?沒準又藏著別的心思,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如今在皇上跟前得臉似的,上趕著來炫耀!怎麽不想著勸皇上多來看看娘娘您?”


    “浣碧,住口。”甄嬛出聲喝止了她。


    “娘娘…”浣碧有些委屈的看著她,不服氣極了。


    甄嬛壓著火氣道:“她能有這份心送些補品就行了,你這麽口無遮攔的妄議,旁人聽見了還以為本宮見不得她得寵。”


    她掃了一眼浣碧:“你一向不喜歡安貴人,心裏頭又覺得她出身低微不配得寵,本宮都看在眼裏。可這裏是紫禁城,不是甄府,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還要本宮來教你嗎?你是生怕不給自己惹麻煩?”


    被甄嬛這麽一通疾言厲色的斥責,浣碧垂下了頭,縱然心底萬般不滿,嘴上卻也還是認錯道:“娘娘,奴婢知罪。奴婢也是替您鳴不平……”


    甄嬛到底還是放軟了些語氣,語重心長地說:“浣碧,謹慎妥帖從前都是你的長處,別丟了。”


    “是,奴婢明白。”浣碧撇了撇嘴,應了一聲。


    宜修以“寬解皇上接連失子之痛”為由,在宮中舉辦了一場宴飲。


    甄嬛眼下雖然沒有心情,畢竟是中宮設宴,她卻也不得不出席。


    宮宴上,眾嬪妃可謂使出了渾身手段,花樣百出,卻仍未曾使胤禛的低落情緒有一絲好轉。


    宜修心下了然:看來甄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然是無法輕易被動搖的。


    這時,遠遠的一個身形纖細曼妙的女子,以輕紗覆麵,自湖心中緩緩蕩舟而出。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她輕聲唱道,歌喉婉轉柔美,似餘音繞梁。


    胤禛把玩著酒盞的手一頓,他抬眼,注視著那名劃著小船的女子,眼底流露出幾分興味來。


    “嗬,靡靡之音罷了。”富察貴人心中妒忌,隻得麵上假裝不屑,低聲和一旁的侍女道。


    甄嬛微微蹙起了眉:這身影她看著倒覺得有些熟悉。


    一曲歌罷,那人也將船劃至了岸邊。隻見那名女子輕移蓮步,款款向宴席上走來。


    她緩緩將輕紗揭下,露出一張如清水出芙蓉般清麗出塵的臉來。


    一時間許多人臉色微變——竟是安陵容!


    胤禛難得的心情愉悅起來,他朗聲一笑,朝安陵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好一個勸君莫惜金縷衣,來人,將金縷衣賜給安貴人。”


    這樣的殊榮。讓安陵容一時有些受寵若驚,她連忙跪下,恭聲謝恩道:“臣妾多謝皇上的恩典。”


    胤禛親自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甄嬛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原本心如死灰、無波無瀾的她,竟湧上了一股酸澀之意。


    一個是自己昔日的好妹妹,一個是自己曾言要與之白頭偕老的夫君,如今她反倒成了局外人。


    她掩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覺的攥緊了,直到堅硬的護甲硌得掌心鈍痛,她這才驚覺。


    不知為何,從前皇上寵愛其他的妃子,她早已見怪不怪;可唯有今日見陵容深得聖心,她的心裏最不是滋味。


    安陵容坐在胤禛的身側,注意到甄嬛複雜的眼神,在心底無奈的歎了口氣:看來甄姐姐與自己的生分,是不可避免的了。


    她突然想到了皇後娘娘曾對自己說過的話:“莞嬪心氣高,她待你的情誼不假,然而私心裏卻並不會願意見到你比她得寵。安貴人,你是願意屈居人下,一輩子安安分分的做莞嬪的好妹妹,還是想要自己在宮裏掙一個出頭之日呢?”


    是啊,從自己的父親下獄、從自己受盡奚落與白眼那時候起,她就已經認清,在宮裏若是永遠默默無聞,單憑靠著甄嬛與沈眉莊的那點接濟度日,是不可能活得下去的。


    宜修不動聲色的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甄嬛最初待安陵容好過,是真的,隻不過對她而言,安陵容自然是不比沈眉莊與她的情誼深厚。


    何況她們二人之間的友誼,從一開始就未必處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


    甄嬛潛意識裏,習慣了以上位者的視角去幫襯安陵容,而那個曾經處處仰仗自己的妹妹,冷不防一朝上位,甚至榮寵超過了她自己,這對她來說自然是一時難以接受的。


    如她所料,這二人之間的芥蒂,從今以往隻會越來越深,無可轉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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