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左大臣十分關注橘哲平右大臣。


    畢竟如今在朝之人,唯有他可以與自己稍稍抗衡。


    這個老狐狸今天表情有些不對,莫非又有什麽陰謀不成。


    為什麽一直麵色不好的盯著平原盛那小子瞧?


    傳說右大臣不是要招平原盛為婿麽,莫非那小子在外私會相好的被發現了?


    真是,就算要找人也不該在這種關鍵時候嘛……


    藤原左大臣胡思亂想著。


    平原盛身後的滌子微微發抖,本能的盡量側過頭去,躲避自家父親嚴厲的目光。


    “真珠大人,我父親是不是認出我了?”


    “可能吧,畢竟在樣貌上隻稍稍作了些改變,熟人還是很容易認出來的。”


    兩女扮作平原盛的隨從,跟著入宮觀看琵琶賽會。


    平原盛一邊保持溫和的笑容向人點頭致意,一邊悄聲道:“不用怕,你父親又不會打你,頂多說你兩句,現在反正已經入宮了,他還能把你身份揭穿趕出去嗎?”


    “說得也是。”滌子想了一想,為了觀看這樣一場盛事,挨兩句罵還是值得的。遂安心下來,居然大著膽子向右大臣眨眨眼睛。


    氣得右大臣連喝了兩碗茶,惹得身邊人頻頻注目。


    琵琶比試地點為清涼殿。


    雖說準備的是個小型宴會,列席的貴人加上隨從,差不多也有一百多人。


    懷仁和皇後到場,中宮因為臨產在宮外未能出席。


    另外太上皇、太後也駕臨。


    在場的都是既為身份高貴,又有音樂造詣的人。


    許是上天成全,今日是冬季難得的暖陽天。


    微溫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無風。


    懷仁顯得興致頗高。


    在知道本應是獅子丸的舊主人,將用獅子丸與玄上對決時,雖然麵色有異,但很快對音樂真摯的喜愛,讓他變得對這場比試更加期待起來。


    見諸人都已落座,木下中將宣布比試方法。


    比試一方為琵琶法師本應。


    另外一方為雅樂寮現雅樂助藤原元房,官職為正六位下,出身藤原京家,繼承了先祖優秀的音樂血統,極擅琵琶。


    年紀為四十多歲,短須,眉眼清澈,也是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介紹兩位比試者後,雙方走入重重帷幕後。


    真珠微微眯了眯眼,看著本應的背影,唇邊露出似有似無的笑容。


    帷幕被遮掩的很嚴實,完全看不見人影。


    分為左方和右方。


    為公平起見,兩方都在帷幕後彈奏琵琶。


    先雙方彈奏同一曲固定曲目《流泉》。


    然後再各自彈奏一曲自選曲目。


    列席的觀眾每人手中有一枚木製花簽,彈奏完成後各人投入前坪左右兩方的花瓶中,最後花簽多者勝出。


    侍女們持酒壺在席間如蝴蝶一般往來。


    挪移著輕盈的腳步,動作優美無聲。


    香氣縈繞。


    統一著緋色梅花圖案的外袍,白色襯袍,長發烏黑發亮。


    美酒佳樂,真乃盛世景象啊。


    不少人入席不久,已至微醺。


    隻聽帷幕左邊響起“錚錚”兩聲,頓時席間安靜下來,全都屏息傾聽。


    天地間似乎全被琵琶的聲音充斥著。


    樂音清亮,幽遠。


    平原盛閉目,身心全都沉浸於音樂中。


    靈魂深處不由自主生出戰栗,仿佛有股電流從脊柱串了上來。


    “真美啊。”他感歎道。


    端起麵前的酒杯,喝了一杯。


    隨著琴曲,仿佛置身於高山中,欣賞著,追隨著那清泉,越過巍巍大山,穿過曲折陰暗的地下,見過春草勃發,夏花燦爛,秋葉肅殺,冬日皚皚,宛如人生。


    為此曲打動,平原盛忍不住滴下淚來。


    滌子原本也陶醉於琴聲中,偶然看見平原盛出神落淚,忍不住注目於他,愣愣看著他發呆。


    這邊樹海對琵琶沒什麽感覺,吃到桌上擺的宮中一款栗蓉紅豆果子,甜而不膩,讓人眼前一亮。


    見四下無人注意,便偷偷遞了一個給身斜後方的真珠。


    真珠抿嘴一笑,接過來用袖子遮著吃掉。


    沒隔多久,樹海又倒了杯酒遞給她,她又喝了。


    一曲終了。


    眾人齊齊舒了口氣。聲音聚集在一起,響亮得讓大家都嚇了一跳。


    互相對視一笑,隨即紛紛發出讚歎之聲。


    未幾,右方的琵琶聲也響了起來。


    一樣的曲調。


    卻因個人對音樂理解得不同,由不同的人彈,甚至同一個人每一次彈奏,都會有細微的區別。


    平原盛同樣沉浸於琵琶曲塑造的奇妙世界。


    演奏結束後,他睜開眼睛,“不妙啊……這可如何是好呢?”


    “怎麽了?”滌子在他身後擔憂的問。


    “無論左方或者右方,都是當世第一的琵琶高手,我無法分出高下呀。當左方彈奏時,我在想,世間居然有如此高手,能演奏這樣的仙樂,應該再沒有比這更美妙的《流泉》了吧。uu看書uansh 可是,右方彈奏時,我又會認為,這才是舉世無雙的《流泉》啊。假如再能聆聽一次左方的彈奏,再比較一下就好了。”


    滌子掩唇笑道:“隻怕再聽完左方的,你又會想再聽一次右方的了。”


    “哈哈哈,的確是有這種可能啊。”


    席間的人議論紛紛,果然也是在為難如何選擇。


    有人並未在意演奏水平的高低,隻想分辨出藤原元房和本應兩人誰是左方,誰是右方,之後投給元房這方討好主上,可是居然聽不出來。


    一位是流浪在野的琵琶法師,一位是宮廷雅樂的樂師,為何都是一樣的端正大氣,堂堂皇皇。


    中間稍稍休息片刻,樂手在帷幕後也要調整心情,校正一下琴弦。


    懷仁沉思一陣,側首向皇後章子問道:“以皇後看來,哪方較為優異?”


    章子出身名門世家,音樂造詣自然不低。


    她於十一歲的時候入宮,初為女禦。某次宮中宴會,懷仁親自吹笛,眾人都目不轉睛欣賞著他吹笛的身姿,隻有章子沒有看懷仁。於是懷仁問她:“女禦為何不看?”章子迴答,“笛子本來就是聽音欣賞,何必用看的呢。”聰慧靈巧可見一斑。自此懷仁心中就有了她的影子,絲毫未因年幼而小看她。


    一直寵愛不衰。


    即便後來因為藤原左大臣心生芥蒂,他也未冷落過這位皇後。


    章子閉目許久,方開口苦笑道,“妾身水平有限,實在無法評判。”


    “不僅如此,就連哪位是藤原元房大人,哪位是本應大師,都聽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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