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逐漸成為權臣傀儡的tiān huáng,倭國皇室的公主大概是更悲劇、沒有地位的存在了。


    因為信奉皇室為天照大神的後代,高貴的血脈不能外流,因此皇族女子不能外嫁。


    一般來說,公主們除了極少數能嫁給tiān huáng成為後宮妃子外,多數是不能結婚、孤獨終老的。


    亦曾有罕見下降朝臣的例子,那會為世人所詬病,被稱作“罪孽深重”的行為。


    想來,背負著這樣的名聲,婚後生活也未必能稱心如意。


    公主們雖然錦衣玉食的長大,身份高貴,但那如花的容顏卻無人欣賞,隻能困在寂靜的深宮宅院中逐漸老去,出家為尼,與經文油燈相伴。


    不要說與普通貴族女子相比了,即便是那些卑微的女仆,也能享受到婚嫁、生兒育女的歡樂,而公主們隻能寂寥一生。


    別無選擇。


    是相當淒涼的人生。


    有位先代tiān huáng之女,母親是更衣,身份不顯,被稱作敦子內親王的,在宮中屬於寂寂無名的存在。


    這天入宮,觀看在常寧殿舉行的五節舞姬帳台試。


    tiān huáng禦駕與皇後宮端坐於正上方。中宮報病在家,並未出席。


    其他後宮諸宮妃和女官們分別坐於兩宮兩側。


    其他朝臣女眷和內親王們坐在帳台兩旁。


    此際殿前楓葉正盛,在楓樹豔麗風姿之前,從公卿家精心選出的四名美麗的少女,穿著配色清雅的舞衣,於樂聲中翩翩起舞。


    敦子內親王望著台上五節舞姬們青春明麗的臉龐,忍不住露出羨慕的神色。


    她已有二十五、六歲,近來攬鏡自照,遠看還能騙騙自己,近看眼下已有微微細紋,隻能多撲些粉遮住。


    果然和真正的少女是不能比的。


    隨即曬然一笑,又有誰來看呢。


    此番試演結束之後,敦子內親王在一眾侍女的簇擁下,緩緩退出。


    沿著長廊行走時,遠遠瞧見有兩名男子在侍從的帶領下,朝清涼殿方向走去。


    兩人俱是年輕、容貌出眾之人。


    一人是公卿裝扮,穿著正式的禮服,戴著烏帽子,手持笏板。


    更為顯眼的是身旁的另一人。


    是一名僧人。


    白色僧袍出塵勝雪,氣度不凡,徐徐而行,令人想起竹下風,山間泉。


    眉眼清朗,鼻梁高挺,薄唇有些倔強的抿著,長長的睫毛,眼睛流轉之間,似有星辰之光。


    敦子內親王躲在扇後,駐足不前,看著他們走過板橋,拐上另一條迴廊不見身影。


    “那是何人?”


    侍女迴答道,“不是平原盛大人麽?”


    “我是問他身旁的那位僧人。”


    “應該是樹海大師吧。”


    “樹海大師?”


    “殿下莫非沒有讀過平原盛大人寫的百怪物語麽?裏麵提到的裏高野退魔法師,就是這位樹海大師啊。”


    “據說,上次他們迴京後,又解決了幾起鬼怪引起怪事,其中還有一起是在宮內發生的呢。不知平原盛大人什麽時候能寫出來。”


    “樹海大師最近常常出入宮廷呢。”


    敦子內親王露於扇外的雙眸,凝視著方才樹海消失的方向。


    “名為樹海啊。”她低語道。


    自從上次以講經的名義入宮後,懷仁便會在閑來無事時召見樹海。


    大概是被害過一次有點害怕吧。


    時不時讓樹海看看自己是否被下了咒,多要點護符給寵愛的諸位後宮佳麗用用。。。


    這次見到平原盛一同前來,懷仁見四周無人,低聲道:“近日安排我見長平道長一麵。我有重要的事要請求她幫忙。”


    平原盛一愣,看看身旁的樹海,果然他神色已經冷了下來。


    “有什麽事,不能由我代為轉達嗎?”


    “還是我親自請求,更為有誠意一些。”懷仁說。


    意思就是,以君主的地位開口,讓對方無法拒絕吧。


    樹海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這大概就是真珠早已預料到會來的麻煩事上門了。


    “安排在何處呢?”


    “中宮報病迴家休養,不久之後我會尋找機會出宮上門探望。即便藤原左大臣他們知道了,這也是應有之意,不會阻攔。你讓長平道長屆時來中宮的宅邸相見吧。”


    平原盛一愣,“中宮是假裝生病,故意迴娘家,製造讓您能與長平私下見麵的機會嗎?”


    “那倒不是,”懷仁有些不自在的玩弄手中扇子,露出幾分窘迫來,“中宮因為上次我被宮女引誘的事情生氣,吵著要迴娘家的,不過我們已經和好啦。”


    “這樣啊。”平原盛說。


    主上既然開口,也隻能答應了。


    出宮之後,平原盛和樹海坐上牛車,馭者一聲吆喝,牛車開始緩緩行駛。


    車廂內微微晃動。


    平原盛長吐了一口氣,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安坐姿勢。


    “主上托付真珠幫忙的事,大概我也能猜到些,隻怕是看中真珠禦使鬼神的能力,會將她卷入這詭譎的局勢中。”


    樹海有些不滿的開口,“你身為朝臣自不必說。我出身裏高野,空海大師當年創建裏高野時,便是以鎮護國家為宗旨,‘為國念誦,為國祈禱,為國講《般若》’、‘國無謗法之聲,家有讚經之領,七難退散,國界守護’,於情於理,我也會竭力守護主上。隻是,若要將真珠強行拉進來,我不能甘心。”


    “事情也還未到最糟糕的地步,且看主上後麵如何行事吧。”平原盛勸慰道。


    “朝堂是天下最肮髒的所在,即便是主上,也不能例外。”他停了停,“平原盛,你自己也要小心。”


    “你是要我小心提防政敵,還是要我小心也變成那些人的樣子?”平原盛嘴角露出笑意,問道。


    “都有。”


    “哈哈。uu看書wwukanshu.cm”


    車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斜陽從車窗投射入內,平原盛所坐的方位,正好一半處於陰影中,一半處於光中。


    平原盛的臉部,置於影子裏,看不見他的表情。


    響起了一聲歎息。


    “或許,我真的會漸漸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樹海垂下眼簾,緩緩說道,“我師傅大僧正曾經說過,刀,是需要刀鞘的。”


    “刀鞘?”


    “刀鞘既是守護,也是約束。人的心,就是刀。”


    “平原盛,找到你的刀鞘吧。”


    平原盛目視著逆光中的樹海,“你呢,樹海,你自己找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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