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盛有些踉蹌的走出了官府,奉行官誠惶誠恐的將他送到門外,因為死者父母正好前來認屍,隻能說聲抱歉,就先陪著那些人進去了。


    不多時裏麵傳來了老婦人慘烈的哭泣聲。


    平原盛心下惻然。


    按照約定,他本應該在官府門口等待真珠來接的。


    他無聊的來迴踱步。


    慢慢的,他不可避免想起了那夜見到的小白姑娘。


    “她是自願的,我又沒強迫她……”男子說道


    孤身夜行的柔弱女子。


    而被他送迴去的那一夜,沒有出現受害者。


    他內心燃起一個念頭,想要去瞧瞧小白,想要確認是他想錯了,那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


    他轉身對隨從說:“你們在這裏等長平道長,如果她來了就跟她說一聲,我臨時有點事離開一下,下次見麵再賠罪。”


    “是。”


    他轉身就走。


    那夜,是從繁花院離開的路上。


    從這個街口開始。


    左轉,遇到小白姑娘和那個死者是在這條街道上。


    死巷子是這個了。


    平原盛微微仰頭,看著那夜將燈籠架在上麵的樹梢。


    接下來,是送小白姑娘迴去的路。


    他追尋著記憶一路行走。


    最後停下腳步。


    平原盛睜開眼睛。


    麵前建築物的輪廓與那夜微弱的月光中所見重合。


    正在發愣,這扇小門被人推開了,出來一個肩頭搭著白毛巾的夥計。


    瞧見他也是一呆。隨即滿臉堆上笑容,“平原盛大人,今天這麽早就來了麽?怎麽走後門啊?”


    平原盛看著這人麵熟,點頭笑了笑,邁步進入。


    穿過忙碌的後廚,掀開門簾,眼前大亮。


    熟悉的曲聲,熱鬧的人聲迎麵而來。


    旁邊夥計殷勤道:“您還是坐老位置嗎?這邊請。”


    這裏是,他日日都來的高橋酒屋。


    平原盛有些恍惚,坐到素日常用的位置後,對夥計說道:“請問一下,你們這店裏,可住著一位小白姑娘?”


    夥計笑著說道:“我們這裏是酒屋,又不是旅舍,除非是醉得太厲害的客人借地休息一下,並沒有專門的客房。現在店裏就住著老板一家人,我們這群夥計,還有那位新來表演的傀儡師,哪有什麽小白姑娘。”


    轉而想了想又笑:“若是是小白姑娘,不是您日日都來看的那位嗎?”他抬手指了指。


    那邊是表演台的“鬼門道”,所有上場表演的藝人,都將從那裏登台上場。


    那位傀儡師穆師傅正捧著“白娘子”人偶在稍做整理。


    手中微微轉動,“白娘子”的傀儡娃娃正好正麵轉過來,對著平原盛。


    一模一樣。


    和那夜所見的女子一模一樣。


    “或許是巧合吧,或許穆師傅是小白的父親,他隻是將女兒偷偷藏起來了不讓人看見,這個傀儡也是根據心愛的女兒做出來的。”平原盛心中焦慮的想著,“他們不會是鬼怪的,不會的。”


    在這種心態下,他不安的看完了今天的戲目,完全食不知味,沒辦法象往常一樣沉浸到傀儡的表演中。


    表演結束後,照例是熱烈的掌聲,和豐厚的打賞。


    那位穆師傅收拾好之後,上樓迴去自己的房間。


    平原盛左思右想,叫夥計說道:“取一份飯食,配點下酒菜,和一壺酒送到穆師傅房間裏,我去請他喝酒。”


    “好嘞。”


    他抬腳朝穆師傅的房間走去。


    上樓時,被一隻手拉住了。


    轉身,看見帶著帷帽的真珠。


    “原來你所謂的有事,是來看傀儡戲表演嗎?”她語含戲謔。


    “額……”看著真珠來此,他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你怎麽也來了?”


    “根據符咒留下的印記一路追過來的。”


    她仰頭看著穆師傅的房間。


    平原盛的視線也跟著看向那處。


    ……


    平原盛輕輕叩響了房門:“穆師傅!”


    房間裏傳來男子劇烈的咳嗽聲,從咳嗽的間隙間勉強斷斷續續道:“等……等一下!”


    過了半晌,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穆師傅開門見是他,臉上浮出笑容。這位貴公子場場都來捧場,打賞又豐厚,沒事還請他喝兩杯,聊過兩次。


    “夥計已經將酒送過來了,又讓公子破費。”穆少蒔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真心的笑容。


    平原盛有些僵硬的用手指示意了一下嘴唇邊上。


    穆少蒔愕然的用手擦了自己嘴邊,一點血跡,他失笑道:“沒事沒事,有點上火,大概是喉嚨哪裏出了點血吧。”胡亂用袖子擦了擦。


    平原盛盯住他的手腕,沒有發現字跡,微微鬆了一口氣。


    穆少蒔將平原盛和真珠迎接進去。


    “這位是?”


    平原盛趕緊說道:“她是我朋友,也是宋國人,特別喜歡看你的傀儡戲,所以帶她來見見您。”


    穆少蒔聽聞,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是朋友啊,很好,很好。”


    平原盛進門後,一眼就看到窗邊插著一根竹枝,上麵係著一張粉紅色的詩箋,頓時整個人就凝固了。


    穆少蒔見他不動,循著視線瞧去,“哦,那是你們這裏過乞巧節的東西吧,uu看書 wwukansu 大概是夥計為了節日氣氛插我這的?你看我這一糟老頭子,還弄這個怪難為情的。”


    平原盛偷眼瞧身旁的真珠,見她盯著那個“白娘子”傀儡娃娃,心象沉到海底。


    抱著能拖一下也好的念頭,他拉了拉真珠,“來,先坐下。”


    “對對對,先坐下,”穆少蒔樂嗬嗬的,殷勤邀請他們坐下,將酒杯斟上酒,自己忍不住饞蟲,先“滋溜”一口喝了一杯。


    “請,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雖然看上去年過半百,可他的眼睛中偶爾也會象這樣露出少年般純淨的神情。


    平原盛有一句沒一句的和穆少蒔聊著,這位穆師傅自家有酒癮,酒杯不停,不多時已經喝到半醺的狀態。


    平原盛偷偷瞧了一下帷帽中的真珠,她一直坐在那裏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平原盛心中惴惴不安。


    一咬牙,他輕輕問道:“穆師傅這個傀儡做得真精致,不知道是哪位大師作品?”


    穆少蒔醉眼惺忪:“都是我一個一個親手做的,耗費我不少心血啊。”


    “尤其是這位‘白娘子’,簡直如同活人一般。不知道是有真人做樣板,還是穆師傅您憑想象做的?”


    穆少蒔側頭看了床上躺著的那個傀儡娃娃,苦笑一下,又灌了一杯酒進去。


    沉默許久才說道:“這是依照我當年的戀人模樣做的。”


    “哦?”


    他一杯接一杯的不停,或許是酒意上頭,忽然有了向陌生人傾訴的念頭。


    “棄家三十載,人事兩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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