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寒山自嘲一笑。


    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以往,都是他派人去探路。現在,這缺德事終於落在自己頭上了。


    “那我好好做就是。”


    他放鬆語氣,反過來對著小茉莉安慰道。


    “別擔心,下周見。”


    小茉莉落在許寒山肩頭。


    “誰讓你一個人去了?我得和你一起去。”


    “不光是我,其他管家也會來。”


    許寒山眉頭一挑:


    “這麽嚴重?”


    “嗯。”


    “你們……不會想搞什麽自我犧牲的玩法吧?”


    他用手指托起小茉莉身體,甩到身後。


    “你還是老實在家待著,聽話。”


    小茉莉在空中懸停,又穩穩飄了迴來:


    “不會,我還不想死……就算我想死,另外幾個也不想呀。”


    “沒騙我?”


    “沒騙你!”


    “好吧,出發,早去早迴。”


    許寒山迴頭看向大院,合起院門,收攏大衣,黑色衣擺在身後劃出一個漂亮弧線,輕車熟路走上停在門口的大巴。


    待兩人上車後,大巴方向盤突然自動向左打滿。


    車子原地掉頭,順著來時道路駛去。


    這一次旅途,許寒山沒再犯困。


    他全程清醒,目光始終不離車窗之外。


    秋日天空晴朗,太陽高懸,萬裏無雲。


    穹頂下,卻毫無生氣,片片死寂,耳邊除去發動機轟鳴,什麽聲音也沒有,沒有飛鳥,沒有其他動物。


    前方道路坑坑窪窪,大巴底盤和碎石碰撞,晃得許寒山一陣幹嘔。


    道路中央,不時能看見橫貫的廢棄車輛。


    路邊,各種長途指示牌鏽蝕嚴重,早已看不清原本標識。


    許寒山抬起頭,放遠視線。


    順著高速公路出口向外看去,能隱約看見一座座廢棄城市。


    高聳樓房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殘缺不堪的鋼筋水泥叢林,牆麵被枯萎雜草爬滿,破敗荒涼。


    如果讓他用一詞形容,那就是……末世,而且是末世過後很久的世界。


    “快到了。”


    小茉莉坐在許寒山右肩,左手扶著他臉頰,右手向前指去,指向一片有些模糊的區域:


    “我們定好的匯合點,就在那邊兒。”


    許寒山順著手指方向看去,麵露憂色。


    從車上看,那裏是一片灰黃色煙霾,煙霾成團狀,完全包裹住其中城市。


    煙霾有節奏地縮小,擴大,向外排出一股股廢氣。


    看起來就像……一顆腐爛的心髒。


    大巴離開高速,向煙霾處行駛,許寒山心跳逐漸加速。


    不多時,他們便徹底被這陣煙霾吞噬,車窗玻璃已經積起一層細密灰塵。


    許寒山被嗆的咳嗽兩聲,連忙關上車窗。


    幸運的是,煙霾似乎隻在區域外側嚴重,越往裏走,煙霾問題越小,雖然車窗上還能看見一些積灰,但不影響唿吸。


    從這個時間點起,道路變得平整,車輛暢通無阻,再無任何阻礙。


    路邊提示牌上清晰印刷著:


    【槐寧鎮】


    他們進城了。


    ……


    道路邊行人逐漸多了起來。


    人們行色匆匆,大多數人都穿著夾克,中山裝,毛衣等九十年代才常穿的服飾,男女發型也很有那個年代感覺。


    兩側,是一棟棟樓房。樓房不高,大巴進城已經十幾分鍾,許寒山見過最高的建築也隻有七層。


    所有樓房上都蓋了一層細密灰塵,入目一切都有些灰黃顏色,像是一張多年不見天日的老照片。


    大巴繼續行駛,行人越來越多,道路開始變得擁擠。


    頭頂上,本就因煙霾顯得昏黃的陽光,被一片橫貫整個鎮子的烏雲遮蔽,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有些攤販已經提前打開招牌大燈,讓自己攤位更加明亮顯眼。


    許寒山推開車窗,探頭向天上看去。


    一片積雨雲。


    雲朵和煙霾融合,顯得更加厚重,其中偶爾有電光一閃而過。


    “要下雨了……”


    他不安地縮迴頭來,探出頭來幾秒時間,他感覺自己同時被幾道目光鎖定,但細看那些行人,又找不到目光來源。


    自從在雨夜來到這個世界後,他就開始變得反感下雨,每當雨滴落下,一定會發生什麽恐怖的事情。


    “希望他們在任務裏過的安全……”


    許寒山自言自語。


    “下雨就下雨吧,來這邊下。”


    二十分鍾後。


    雨水還沒有落下,大巴已經來到了長途汽車站。


    它駛入鐵門,猛地彈開大門,待兩人走下車後,迅速合上,一溜煙離開了這裏。


    許寒山表情更加嚴肅,他第一次見到大巴表現出擬人感情,而且還是……恐懼。


    “它發現了什麽?”


    一人站定在長途汽車站川流不息人群中,他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肩頭。


    “?!”


    “小茉莉?你在哪?”


    小茉莉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


    “小茉莉!”


    許寒山依然能感受到有視線盯著自己,隻敢壓低聲音,向周圍焦急環視。


    “噓……我在這!”


    外套夾層裏,傳出小茉莉招唿聲。


    “別擔心,我還在!”


    “我不能被這裏的人看見,要找個地方藏起來!”


    “剛接了個電話,所有人都在出站廳,我們去那裏找他們!”


    “別嚇唬人啊……”


    許寒山鬆了一口氣,裹緊外套,按照路標指示,向出站廳方向趕去。


    身邊滿是拉客的人,他一路擠過去,一路應付那些臉上表情各異的“本地人”。


    “帥鍋,打車不?就差你一個。”


    神色怪異,眼神空洞的邋遢大叔一邊說著,一邊上手拉向許寒山肩膀。


    “不打。”


    許寒山禮貌拒絕,一扭身體,正好讓大叔抓了個空,又後挑右腳跟,絆倒一個想要劃開他大衣偷錢的青年男性。


    “啊!”


    那青年被許寒山絆倒,摔在地上,身體很快被匆匆路過的行人踩過。


    “救……救救……”


    他在地上發出呻吟,很快沒了生息。地上隻留下一攤血肉。


    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那名青年。


    許寒山咽了下口水,繼續往裏走去。


    看著他的視線,又多了一個,偏偏他找不出來。


    就在他登上台階,馬上進入出站大廳時,眼前被一雙黑色絲襪雙腿擋住了去路。


    “帥哥,住店不?”


    許寒山抬頭,和台階上濃妝豔抹的抽煙女人對視。


    其實女人很年輕,和許寒山差不多大,隻是化妝過度,顯得蒼老。


    她伸手就要摟住許寒山胳膊。


    “不住。”


    許寒山微微側身,躲過女人這一抓。


    見他不上鉤,女人對著他的臉吐出一個煙圈,遞過來一張手寫帶地址的小紙條:


    “我們是新店!年輕妹妹多!剛開業還有優惠!”


    “今天晚上空房少,優先考慮我們吧!”


    許寒山一時間感覺,這煙圈味道有些似曾相識。


    “什麽叫空房少,今天會發生什麽?”


    他正要詢問,女人已經出現在遠處,在向著下一個下車乘客推銷。


    拍拍身上和人摩擦蹭上的灰塵,許寒山走進出站大廳。


    大廳沒有開燈,非常昏暗,幾乎要分不清人臉,因為人群密度太高,整個空間都充斥著一股酸臭味道。


    每個人都像是在忙,但細看下,他們眼神空洞,手腳僵硬,又不能確定他們在忙些什麽。


    “哇——哇——”


    小孩哭聲此起彼伏,喧雜吵鬧,讓許寒山和小茉莉心煩意亂。


    他護住胸口小茉莉,一邊提防割包割衣服偷竊的盜賊,一邊觀察四周人群。


    不多時,他在中心區域發現了十名氣質裝束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男女。


    這些人衣著時尚,目光警惕,身上道具在陰暗中泛著微弱流光,每個人都臉色都有些不健康的蒼白,一言不發坐在座位上,審視四周。


    這些人也很快注意到許寒山,相差不過十秒。


    所有人抬起眼睛,視線齊刷刷集中在他身上!


    這些老手們目光有如實質,即使是許寒山,此時也感到一絲壓力。


    “久等了各位,我叫許寒山。”


    他打了個招唿。


    “你還挺大牌的啊,讓哥哥們等你這麽久。”


    一道戲謔聲音傳來,凝神看去,居然是阿樂。


    阿樂原名孔樂,正是許寒山在第二個任務的臨時隊友。


    阿樂手指豎在嘴唇,摸摸胡子,俏皮地眨了下桃花眼,暗示他暫時不要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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