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熠羽歪在黃花梨圈椅裏,指尖轉著顆蜜漬金桔,接了俞老夫人的話。


    “然後被父皇瞧中。\"金桔在空中劃出道弧線,\"走入了為她布置的死局。\"


    他冷笑著,驚得俞琉打翻了茶盞。


    老夫人的手指攥緊暖爐歎了口氣:“小羽...”.


    暖閣陡然寂靜,炭火爆出劈啪聲。


    “或許你不知道,你的性格和容貌都像極了你母親未進宮時的。”


    “你剛剛的話是對的,畫兒呀,走進死局裏,出不來了。”俞老夫人有些哽咽了,眼眸中閃過哀痛。


    遲熠羽低頭摩挲了脖頸間的玉佩,這是他那個未曾謀麵的母妃給他和原主的。


    俞老夫人瞧見了他的那枚玉佩。


    \"小羽...\"她蒼老聲音裹著雪沫似的顫意,\"你脖頸上那塊玉佩,是你母妃向元盧大師求來的。”


    暖爐金絲罩映得老夫人眼底水光忽明忽暗,\"她說這玉能替你擋災。\"


    \"擋災?\"遲熠羽拿著玉佩,玉佩在燭火下泛著幽光,\"可她卻被這玉佩勒死在三尺白綾下?\"


    這是原小說中言皇貴妃偶然提過的事情。


    想必言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也要從萬佛寺迴來了吧。


    真有意思,出門禮佛前家裏還是顯赫一時的貴族,迴來就是人人謾罵的世家。


    暖閣死寂中,俞琉打翻的茶盞終於滾落地麵。


    老夫人的手抓住他腕子,掌心燙得像要烙進皮肉:\"當年遞白綾的是太後,想要剪斷你哭聲的卻是...\"


    她喉頭滾動半晌,終是化作一聲歎息:\"罷了,不提了。”


    “歲旦宴若遇上可心人,莫要學你父皇竟說些甜言蜜語。\"


    “讓別人當了真。”


    俞老夫人和俞琉又聊了些歲旦時的趣事,但遲熠羽始終記掛著他母妃的事情。


    待迴宮之後,他沒急著迴昭陽殿,而是轉頭去了淩煙閣。


    他剛來這個世界時,為了躲避趙統領在這淩煙閣藏了起來。


    當時就覺得不對勁,那主殿就是經常有人來打掃的。


    而能讓人打掃的隻有宏元帝。


    遲熠羽翻進淩煙閣卻發現那裏麵居然有燭火閃動。


    他斂住氣息貼著牆,看宏元帝玄色龍紋氅衣掃過台階。


    十年來未有人住的宮殿,此刻卻鋪滿了新貢的銀絲炭,皇帝連懷舊都要熏著龍涎香。


    “畫兒你看,朕命尚宮局複刻了你慣用的口脂。”宏元帝的聲音裹著蜜似的溫存,手指挑起半盒幹涸的胭脂,“可惜顏色總調不出你當年的模樣。”


    遲熠羽聽著隻覺得惡心,他進過主殿,那梁柱上留下了朱砂色的十道抓痕。


    芳月說過,他母妃斷氣時,手上的丹蔻碎屑像血蝴蝶落滿雪色衣裙。


    “可你非要查什麽軍餉案。”皇帝忽然掐碎胭脂盒,朱砂粉簌簌落進炭盆,“朕的龍椅下埋著百萬枯骨,差你父兄兩條人命麽?”


    燭火竄起黃色光暈,映得他眼尾皺紋像淬毒的刀痕。


    遲熠羽咬破舌尖才咽下冷笑。


    原來是母妃撞破了他的秘密,玉佩貼著心口發燙。


    “來人。”宏元帝撫平袖口褶皺,仿佛方才剖心談情的是另一個人,“把這些物件送去焚了。”他踏出殿門時,大氅掃落了案頭白瓷瓶。


    宮人很是有條不紊的進去打掃,然後將主殿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遲熠羽在人都走完之後才走了進去,他之前來時沒有來得及細看牆上的畫像。


    現如今看來,畫中人身著初入宮時的鵝黃襦裙,笑眼比他腰間玉佩的弧度更溫軟,可那雙眼尾上挑的弧度,分明與他攬鏡自照時一模一樣。


    他走近看了一下,一段記憶忽然從畫上湧到了他的腦海中。


    是柔妃在原主未出生時,撫摸著肚子和俞兮歸說的話。


    她溫柔地笑著說:“我的小羽將來要笑著看他們哭。”


    遲熠羽聽到這句話時,笑了,抬頭看著俞兮畫的畫像,像是與當年那個溫柔的女子對上視線:“母妃,我會的。”


    而宮裏皇子府內,遲今和遲嶺目前已經各自搬到了他們的王府居住。


    隻有遲曜和遲允辰還住在皇子府。


    遲允辰今日一直都沒有出他的宮殿,主要是這遲曜一直因為言家的事情在發瘋,沒一會兒就開始砸東西。


    完全沒了他平時偽裝出來的樣子。


    “遲熠羽!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了言家。”


    “雲王,雲王!”


    “早晚殺了你們。”


    遲曜頭發有些披散,模樣有些癲狂,從他知道言太傅死了和言家被流放的時候,他就開始忍不住心中的淩虐欲。


    直接一把拽起地上跪著的小太監就把他的頭往地上狂砸。


    “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


    遲熠羽迴到昭陽殿的時候,輕魚看到他又換了一身衣服時就知道殿下必定是受傷了。


    如果隻是簡單的衣服髒,六殿下會堅持著迴到昭陽殿再換。


    除非那衣服是在打架之後根本看不了才會換。


    而且穿的還是黑衣,根本看不出來是不是受傷了。


    “殿下....”輕魚無奈的聲音傳來時,遲熠羽聳了聳肩。


    “已經上好藥了,輕魚不必擔心。”


    輕魚隻得歎口氣,遲熠羽聽見她歎氣的聲音輕笑道:“輕魚姐姐,這次真的是意外。”


    可不是他主動找架打的。


    “殿下您瞧瞧自個兒身上有多少道疤痕,我把上好的疤痕藥留給您,您總是忘記用。”輕魚去收藥瓶子的時候。


    一看那裏麵的藥才用了三分之一時就知道殿下壓根沒有上心用。


    遲熠羽搖搖頭:“我一個男子,身上多幾道疤痕不礙事的。”


    他是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


    “那您就不怕日後您的心悅之人嫌這疤痕醜嗎?”輕魚看是從一個女子的角度來看,畢竟她家殿下臉長的這般好看。


    身體上也不能有任何瑕疵!


    遲熠羽靠坐在椅子上,頭往後仰著,眼睛已經困得開始一睜一閉了。


    輕魚又歎了口氣,殿下對自己真是一點都不上心。


    “那殿下先休息吧,奴婢先去安排歲旦節的事情。”


    遲熠羽遊迴了床上,鞋子一蹬,床上一躺,被子一拉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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