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得仿佛化不開的墨汁,仿佛要吞噬一切。


    船艙內,有一盞燭火在昏暗中搖曳,發出的光芒微弱昏黃。


    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地傳進洛沐沐耳中。


    他靠在椅背上,因為抑製不住的困意,腦袋耷拉下去,又猛的迴正,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


    眼皮沉重得幾乎再也抬不起來時,突然,船外傳來一聲狂風怒吼,掀動了整艘船體。


    洛沐沐猛地從椅子上甩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瞬間清醒過來。


    跪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四周的一切都在搖晃。


    試驗台上的瓶瓶罐罐破碎的聲音此起彼伏。


    怎麽了?!


    有些懵地看向多托雷,隻見對方也被風暴吵醒了,起身麵色沉重地快步走向衣架,拿起外套就徑直朝門口走了過去。


    到門口時,多托雷手搭在門把手上,迴頭警告洛沐沐一句:“在這裏等著,哪兒也不許去。”


    說完,他就離開了房間。


    船外狂風驟雨聲很大,仿佛要把船體撕裂,讓人不寒而栗,似乎這間艙室是整艘船最安全的地方。


    艙外愚人眾士兵們的腳步聲急促,來迴交流的聲音嘈雜,洛沐沐在艙內聽著,心裏更慌了。


    一個看似能裝下幾百人的輪渡,在這場風暴中仿佛就是像是一葉扁舟,隨時都會被掀翻。


    洛沐沐站起身,也跟著船身劇烈搖晃起來,站都站不穩。


    他雖然有些害怕,但也不想放棄這個有可能趁亂逃走的機會。


    也不知道這船上有沒有備用的小船。


    但願有吧。


    在心中祈禱著,洛沐沐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艙室。


    船外,夜幕低垂,烏雲如同厚重的黑布遮蔽了整片天空,連星星的微光也被徹底吞噬。


    雷聲轟鳴,不時閃電劃破天際,照亮了翻滾的海麵。


    洛沐沐貼著牆壁走得艱難,幾乎沒有一步能踩實船板。


    突然,一個巨浪朝他直撲而來,水花濺在臉上,冰涼刺骨。


    他險些失足,幸好及時抓住身邊的門把手,才勉強穩住身形。


    還未從驚嚇中走出,他就聽見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他身後傳來。


    頓時心中一緊,洛沐沐手扶著身邊的門框,低著頭,不想讓人認出他來。


    卻不料一眾愚人眾士兵從他身邊匆匆而過,一秒都沒停留,“快!快點!別讓博士大人等急了!”


    “都快沒命了,還管他幹什麽?”


    “快閉嘴吧!趕緊走!”


    一眾人對洛沐沐視若無睹,但他也沒有因此感到輕鬆,跌跌撞撞走向船邊,望著海麵上不停翻滾的海浪,有些絕望。


    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找到小船也是自尋死路。


    此情此景,又讓他不禁想起不久前與傾奇者一同去天守閣時遇到的風暴。


    而且眼前的風暴遠比那次更為兇猛。


    恐懼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自己當時墜海的畫麵,雙腿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他好害怕。


    他怕死。


    他怕再也見不到十七了。


    洛沐沐蹲下身,緊緊抱著欄杆,絲毫不敢移動自己的身體。


    這個時候,他不僅害怕,而且感覺好冷,好冷。


    冷得……頭都有些暈了。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多托雷,但對方正觀察著海麵的情況,並沒有注意到他。


    所以他得趕緊離開這裏。


    洛沐沐這麽想著,抓著欄杆艱難起身,還未站穩,一個巨浪就朝他拍了過來。


    腦子瞬間“嗡”得一聲,他沒有穩住身形,重重地摔倒在地。


    手被擦破了皮他也絲毫沒有感覺,隻覺得海水好冰,好像能將他凍住一般。


    用力甩了甩腦袋,洛沐沐在混沌中抽出一絲清醒,剛一抬起頭,就看見了一個讓他瞬間迴神的事物。


    是十七送他的金羽!


    洛沐沐手撐著船板,艱難起身,想要去拿迴金羽,但船體不停晃動,金羽就如同皮球般到處滾動,讓他始終無法觸及。


    心急地要再去撿時,他就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抓住了,同時,他的身體被人穩住了。


    但他可不想感謝這個人,目光焦急地跟隨著那枚在狂風作用下的金羽到處亂跑,“多托雷!你放開我!”


    他拚命地想掙脫束縛,一心隻想撿迴那枚金羽,


    “你怎麽出來了!快迴去!”多托雷用力拽了他一下,他一個踉蹌,視線離開了金羽兩秒。


    在去看時,金羽就不見了蹤影。


    洛沐沐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那是十七最重要的東西。


    被自己弄丟了……


    “你他麽的,多托雷!”洛沐沐攥緊拳頭使足了勁朝多托雷的左臉揮過去。


    多托雷歪頭躲過,用另一隻手接住他揮過去的拳頭,麵色陰冷至極。


    “洛沐沐,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說完,他就用力將洛沐沐推到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如同在看死物一般,冷漠無情。


    狂風驟雨依舊侵襲著洛沐沐的身體,他這一摔,隻覺得腦子又變得混沌起來。


    好冷,好暈。


    恍惚間,他聽見多托雷冷聲說了一句:“把他帶迴去。”


    不要,我不迴去。


    洛沐沐本能的抗拒多托雷,手撐著船板,剛支起了上半身,整個人被一股無形之力拽向了空中。


    他驚叫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又感覺有另一股力量正向下拽著自己。


    低頭看去,隻見多托雷站在船邊,正控製著如同靈蛇般泛著藍綠色元素光繩,纏在自己的腳踝上,向下拽著自己。


    兩種力量同時作用他身上,他感覺自己快被撕成兩半了,簡直痛苦不已。


    “啊!不!放開!”


    “疼!!!”


    不!不要!


    洛沐沐表情猙獰,但卻動彈不得。


    莫名的,他突然想到了五馬分屍。


    難道他也要被分屍了嗎?


    他這死法也太慘了點吧……


    他死了之後……


    就在洛沐沐開始想遺囑之時,多托雷控製的藍綠色光繩光芒被猛然斬斷。


    他瞬間失去束縛,直直墜向巨浪翻滾的大海。


    “洛沐沐!”


    聽見多托雷喊了自己一聲後,洛沐沐就墜進了翻騰的海水中。


    又冰又鹹的海水瞬間湧入口鼻。


    感覺四肢像是被冰封了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他隻能默默感受著自己的身體不停下落。


    就在他認命之時,一股力量溫柔地將他繞了起來。


    因為這股力量,他直立懸浮在了海中。


    下一秒,眼前突然出現一抹強烈的光芒。


    他雖然閉著眼睛,但好像也被光芒刺得不輕。


    是到天堂了嗎?


    這麽想著,洛沐沐側過臉,緩緩睜開眼睛。


    適應了光線,扭頭看向光源處,就見又一個人站在光裏。


    那人向他伸出一隻手。


    洛沐沐鬼使神差地將手搭了上去。


    下一秒,繞在他周身的力量陡然收緊,好像要將他活生生地壓成肉泥。


    那隻手也開始猛力拽他。


    他隻感覺頭痛欲裂,身體上的疼痛比墜海前更為劇烈。


    與此同時,一陣帶著迴響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是時候該迴去了……”


    “這段時間抱歉了……”


    洛沐沐痛苦地搖頭,想要逃離,但卻不能。


    反抗了一會,意識開始模糊,他隻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瘋狂地撕扯著。


    又或者說是瘋狂擠壓著。


    他眼睛睜不開,也分不清。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好像清晰了起來。


    睜開眼睛,就見無數帶著畫麵的鏡片懸浮在他周圍,不規則地緩慢移動著。


    上麵的畫麵,是他的迴憶。


    一幕幕過往如走馬燈般在他眼前不停閃過。


    他看到了他與傾奇者一起圍著篝火烤堇瓜;


    看到了他與傾奇者一起向丹羽學習鍛刀;


    看到了傾奇者在櫻花樹下翩翩起舞;


    看到了他與傾奇者一起追著風箏跑;


    看到了在他身邊飄來飄去的洛悠悠;


    看到了傾奇者贈他金羽的瞬間;


    ……


    果然,人死之前,會迴憶起一生中最美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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