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車身顛簸而迷糊醒轉時,越野車正駛過一望無際的原野。


    晚風順著窗縫溜進車內,空氣裏浮動著草與露水的清香。


    「醒了?」阿爾文瞥他一眼。


    賀逐山睡眼惺忪地偏頭,有點茫然地看著喬伊跳到自己腿上,吹鬍子瞪眼喵喵大叫。


    「你又欺負她了?」


    阿爾文騰出手來揪了揪喬伊耳朵:「都說養貓隨主,怎麽她就沒有主人那麽可愛聽話?」


    賀逐山笑了笑:「因為她主人本來就既不可愛也不聽話。把你濾鏡關關。」


    窗外樹影飛快後退,最終完全消失,駛入一片無際的平原。星星越來越亮,隻是霧還沒散,隱在雲後。


    阿爾文忽然說:「那是我的家。」


    「什麽?」


    「那兒,」阿爾文騰出手朝斜前方某處一隻,「說家也不準確,隻是我來自那裏。算是一個唯一稱得上故鄉的地方。」


    賀逐山扭頭,順著他的手望去。終於,當起伏遠山歸於平地時,原野深處亮起一團模糊的光。光暈柔和,像白霧一樣瀰漫在山穀間,坡上隱約露出建築的影子,那是一座建在低處的安靜的小鎮。


    「沒有什麽特別的,」阿爾文說,「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城裏的人很少過去,甚至不曾聽說。那裏的人保有某種傳統而古老的生活方式,喜歡在某種舊曆記法中的新年前夜放煙花。除此之外,他們和城裏人區別不大,同樣喜歡打發小機器人跑腿做家務,常年把隨處可見的聯盟新聞播報當背景音。」


    「從沒有聽過這個地方,」賀逐山暈乎乎的,隔著車窗望向迷霧般的深處,「也沒有朋友去過。它叫什麽?」


    「蘋果園。」


    賀逐山頓了頓,一些捉不住的東西在瞬間從腦海閃過。


    他有些茫然,扭頭對上阿爾文的視線,阿爾文也正看著他,隻是那目光平靜,仿佛這個名字、這個地方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蘋果園……」賀逐山抱緊喬伊,把貓盤成一團塞在懷裏當暖手爐,「那還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有什麽好玩的?」


    「沒什麽。哦,有一座有很多年曆史的教堂,」阿爾文說,「還有一棵很大、很高,花開得很密的白樹。我不知道那樹叫什麽——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麽樹。」


    「樹?」


    「對,白樹。一年四季都結著小而密的重瓣的花朵,一顆顆像星星一樣點墜在枝葉間。這種花永遠開不敗,每天都被風吹落,但每天都會漫生出新的花苞。樹長在山坡高處,隻有它一棵,於是樹下紛紛揚揚無時無刻不在落雪,夜晚,白花像螢火一樣生出輝光,隨風而去,山野裏便灑滿了碎星。」


    「聽起來很漂亮。我們會路過嗎?」


    越野車飛速向前,在黑暗中劃出優雅的弧線。


    「會,但你看不見,」阿爾文說,「那棵樹……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


    「什麽啊,國王的白樹?隻有聰明的人才能看見?」賀逐山忍俊不禁,「看不見你又何必講給我聽。」


    「隻是覺得你總該知道那棵樹的存在。它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阿爾文笑了笑,目光投向前方,卻沒有落點。


    他總是給人這種永遠漂浮、永遠遊蕩的孤獨的錯位感。


    車又繼續向前飛駛了近兩個小時,最終停在山腳,一條小路沿山坡蜿蜒而上。


    古老的石階隱沒在荒蕪雜草裏,風唿嘯而過,發出颼飀的聲響。賀逐山下了車,把喬伊撈起來,以防他一個不小心一腳踩到小貓尾巴。喬伊則蹬鼻子上臉,順著他的胳膊爬到肩膀,摩拳擦掌,又跳到阿爾文頭上。


    「不過後來,我就搬進城市了。」阿爾文扶了扶貓,替賀逐山撥開齊腰高的野草,「住的房子就在學院附近,你知道城市公園,公園裏有一片很大的草坪。沿著那條橫穿草坪的石子路向前走,第三個街區左拐,臨街的第一棟便是我家。就在鍾樓下麵,非常好找。」


    「你住在那裏?」賀逐山驚異道,「從我曾經租的公寓窗戶向外看,就能看到那排花房的陽台。」


    「也許就是這麽近,近到我們可能在同一家麵包店買過同一塊奶油麵包。」


    「不過我討厭奶油麵包。」


    「我隻是在進行一些浪漫主義的表達,暗示你也許我們曾擦肩而過了無數次——能不能不要這麽掃興?」


    賀逐山笑著抬頭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他的撒嬌和示好都像小貓一樣。


    山有些高度,兩人慢慢上爬。天文台終於在夜色裏露出一角。大門早已生鏽,又被鐵鏈鎖緊,喬伊快把門撓出火星,也沒能拋出一隙小小的縫。阿爾文便擼起袖子,徒手攀上外牆。他的臂力強勁到能把站在地上手足無措的教授直接托起,一把拽到懷裏。


    阿爾文抱著賀逐山穩穩落地,輕描淡寫地拂了拂褲上塵灰。


    「所以我們去過同一家書店、同一個咖啡館,經常在同一個十字路口等設計得極其不合理的交通燈……但直到十年後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你會希望早點遇到我嗎?」


    「為什麽不?」


    「所以我覺得我很幸運,」阿爾文說,「畢竟人與人相遇的概率隻有幾十億分之一。」


    「吱呀」一聲,天文台頂的穹蓋被打開了。灰撲簌簌往下落,嗆得喬伊打了好幾個噴嚏。他們爬到天文台建築的外側麵,坐在一弧圓頂上。這裏的天空格外低,低得幾乎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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