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這麽想的。037給我的清單上,第一名死刑犯的死刑執行時間是新世紀126年7月……126年。」


    阿爾文敏銳地看了他一眼。


    賀逐山說:「126年是水穀蒼介通過忒彌斯頒布『反人類罪』的時間點,他將『變異』從『被動感染』重定義為『主觀犯罪』。自那時開始,覺醒者的處境每況愈下。這兩個時間點的重疊並非巧合——『暗鋒』八成是從126年開始建立的,水穀蒼介的實驗也是。」


    「這個基地卻建立在那之前。」阿爾文補充,賀逐山點了點頭。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班傑明·阿徹曾哄騙覺醒者進入醫療中心接受免費救治嗎?那些人再沒有迴來過。」


    「不出意外,這裏與『暗鋒』無關。這是班傑明·阿徹的基地。」


    破碎的畫麵再次於阿爾文眼前閃動。那些漆黑冷寂的牢房裏坐滿老少,用空洞的呆愴的目光將他刺穿。在血泊裏、胃液裏、嘔吐物裏,在尖叫聲和哭聲中,


    穿白色防護服的男人有了模糊五官——白發蒼蒼,精神矍鑠。


    那是班傑明·阿徹,他有一雙獵鷹般犀利的綠眼睛。


    阿爾文忽然覺得噁心,喉嚨好像被某種粘稠的血肉堵滿。他試圖吞咽,卻又動彈不能,窒息感霸占了氣管。


    但他將這種不適掩飾得很好,賀逐山似乎沒有留意到:「挑高不到四米,應該還有一層。」


    他們在北側找到了向下的通道。


    樓梯旋轉而下,兩側牆麵都是冰冷金屬。表麵凝著一層露水,因此室內濕度極高,人很不舒服。在這強烈的壓抑與不安中,阿爾文卻再次捕獲到一絲熟悉。


    他似乎來過這裏。


    基地下層與上層截然不同,幹淨、整潔、空曠、安靜,沒有老鼠的「吱吱」或窸窣,隻有兩人腳步沉默迴響。


    走廊兩側是裝有透明玻璃窗的大型實驗室,一些床、桌、投影儀還倒在原地,被切斷的電線、光纜從空中垂落。四麵牆上的條形燈則不時抽搐閃動——電力供應還未完全切斷。


    他們一路走到盡頭,卻見盡頭處有一間完全密閉的實驗室。這間實驗室與眾不同,它沒有玻璃窗,卻由厚重的金屬防禦門作隔斷。門上還加裝秘鎖係統,綠燈依舊亮著。


    賀逐山拂去蒙塵,打開控製麵板。「滋啦」響了兩下,屏幕半花半白地彈出指令。隱約可分辨是要進入者輸入密碼,但麵板沒有任何接口,這意味著通過外部入侵將其破解幾乎是不可能的,賀逐山拿它沒辦法。


    阿爾文卻忽然說:「試試711115。」


    他聲音很輕,兩人對視一眼,阿爾文點頭。


    賀逐山將其輸入,「滴」一聲,屏幕裏閃出密碼正確的提示。


    阿爾文說:「這串數字自己浮了上來。就好像——」


    他還沒「好像」完,兩人同時頓住。


    金屬門緩緩升高,塵封已久的實驗室裏,藍白色燈光再度亮起。這些透明光束落在牆麵上,照出千百張冷冰冰的仿生人麵具。


    「它們」都空洞地望向前方,望著闖入這間實驗室的來客。「它」湖藍色的眼睛澄澈如天水交織,嘴唇粉紅鮮嫩,微微張開,仿佛下一秒,就要輕聲唿喊他的名字——


    「忒彌斯?」阿爾文怔住了。


    那千百張一模一樣的臉,正是忒彌斯的五官,正是那位一貫微笑著俯瞰全提坦市的虛擬神明,此時卻肢體破碎地被人藏在暗處。


    牆上、桌上還懸掛擺放著零件與接線,似乎是一些被廢棄不用的金屬四肢。這裏像極了福山的地下工作室,乍眼一看,簡直是仿生人屠宰場。


    賀逐山也緊皺眉頭,他徑直走到工作桌前,試圖開啟那些電腦和信息儲存器。不過絕大多數數據都被人為銷毀,亂碼之下,他隻翻出幾份文檔。文檔是一些實驗記錄,編號從「10017」排到「10314」,跟著成串看不懂的數據。隻有最後一頁,「10314」後,有人寫下一句話。


    「4月23日,她給我唱了支水手船歌。」


    一個「忒彌斯」忽然從展示牆上掉落,磕在地下,好像觸動了某種開關。「它」便露出那標準的和善微笑,兩眼彎彎,輕聲唱道:「如果……上……天……要我們向、向、向……愛人瑪戈等……我……數月……遠航……」


    發聲係統顯然出了問題,滋滋啦啦斷續不清,唱得人頭皮發麻,賀逐山將它強製關機。


    他垂眼望著手中「忒彌斯」的眼睛:「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忒彌斯?」


    而阿爾文已走到實驗室左側盡頭——光照不進的地方,那有一隻巨大的膠囊營養艙。


    營養液早已蒸幹,但玻璃壁上還殘留一點深藍色液體遺痕。阿爾文仰頭而觀,沉默不語,在那模糊的重影中看見千萬個自己。


    一些聲音忽鑽入腦海:「711115,我最喜歡的數字,那是我的生日。」


    「女人」輕柔地說:「不要害怕,阿爾文,我可以給你唱支歌。」


    如果上天總是想要我們勇向前,


    我們就會直達金山港。


    愛人瑪戈等著我,


    遠航數月就迴來。 1


    ——記憶可以被刪改、清除、縫合、編寫,卻無法被徹底消弭,它總會在每一次故地重遊時悄然浮現,提醒你你曾擁有那樣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阿爾文忽然看見自己蜷縮在落地窗旁,窗外是人造太陽照射下的城市廣場,一個女人抱住他,白發鋪地,蜿蜒而去,她沒有體溫,也沒有唿吸,但她加熱自己的懷抱,試圖捂熱一個心灰意冷、遍體鱗傷的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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