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沈老師關心,七月入職,是家德國小外企。】


    沈頤寧發來一個祝賀的表情。


    【江總要去阿根廷了,今晚的飛機。】


    餘小魚知道他這兩個月在銀城和南美兩地來迴飛,事發那晚之後,她就沒再見過他的麵。


    【喔喔。】


    【他要在那邊待三四年。】


    餘小魚握著手機,平複許久的心潮又湧了上來。


    他是不是被處分了?


    她想問,又問不出口。


    「叮噹——」


    電車的鈴聲從遠處響了起來。餘小魚關掉微信,隨著人群移動,前麵拎著購物袋的市民一個個登車刷卡,她踏上一隻腳,忽然間撤了迴來,後退兩步,撥開擁擠的人潮,跳下站台朝反方向跑去。


    江潛的公寓就在一條街外,她幫他在單元樓下取過文件。


    她一邊跑,一邊打開app,查找今天銀城飛往阿根廷的航班,合適的時間隻有一個,在八點鍾。這裏離機場有一小時車程,如果趕得及,江潛說不定還在公寓裏。


    她手忙腳亂地翻包裏的東西,萬幸,備用手機帶在身上,她有理由見他了。


    過了今天,她就再也不想他了,絕對不會再想他了,她隻想見見他,最後一眼!


    餘小魚打他電話,沒接。


    跑到樓下,她不死心,繼續打,還給他發微信,說要還手機。


    等了五分鍾,江潛迴消息讓她寄到單元樓下,到付。


    餘小魚打了第三個電話,這迴他接了,可是沒出聲。


    她一開口,眼淚就流了滿臉,聲線也不穩了:「對不起,江老師,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低沉的嗓音傳入耳膜。


    這情形似曾相識,一年前麵試那天,她不小心弄折了他的手腕,說了相同的話,而他也迴複了相同的三個字。


    他說他知道,可是他什麽都不知道!


    她掐著手背,讓自己冷靜下來別哭了,可一想到他因為自己要離開,自責內疚就止不住翻湧。


    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小魚,」江潛叫了她一聲,「我沒有怪你。是我不好,我來遲了。」


    他聽到她在哭,胸口疼痛難忍,站在陽台都不敢把窗簾拉開,隻敢從簾縫裏貪戀地看她的身影。她就站在樓下,執著地仰起臉,那麽渺小,那麽勇敢,他知道她離職那天對hr發了火,為了維護他們的尊嚴。


    她向來脾氣好,他從沒見過她憤怒的模樣,她在他麵前總是乖乖巧巧、溫溫軟軟的,像一枚晶瑩剔透的水果糖。


    而他,膽怯得像一隻鴕鳥。


    「替我向你男朋友說聲對不起。」他喉嚨幹澀地說完,掛了電話。


    「我根本沒有男朋友!」


    可電話已經斷了。


    餘小魚還想迴撥,媽媽的號碼突然撥進來。


    江潛在樓上看她轉身急慌慌就跑,一眨眼就沒影了,可能是遇上什麽急事。他整理好箱子,下去一趟,備用手機果然被她放在大廳的信箱裏。


    他把絨毛小狐狸取下來,貼著臉頰蹭了蹭,塞進貼身背包的夾層。


    出門時他想起他的魚,這兩個月托保姆照顧,生了病,明天要送到獸醫那裏。上午它們無精打采,餵蝦米也不吃。


    江潛從門口折迴,望著立櫃怔了好久,握著拉杆箱的右手微微顫抖。


    藍色的透明水缸裏,小魚從水草間浮了上來,一隻隻翻了肚皮。


    *


    深夜十一點,醫院急救室的燈滅了。


    醫生走出來,疲憊的眼睛露出一絲歉然:「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餘小魚好像沒有理解,舔舔幹燥的嘴唇,「醫生,我爸怎麽樣了?」


    一個護士走過來,輕聲道:「你們節哀。」


    她一下子跌坐在椅上,眼前發黑。


    餘媽媽早已泣不成聲:「怎麽會這樣呢,我愛人身體一直很好的,他早上還跟我說說笑笑,都快出院了,怎麽我出去買了碗餛飩,他就不行了呢……醫生,你們再試試好嗎,再試一試……」


    母女倆哭成一團。


    醫生三天兩頭就會遭遇這樣的情況,公式化地向家屬解釋:「恢複期是有可能再次發生腦溢血的,如果病人動作幅度、情緒波動大。」


    「怎麽可能!我爸一直很聽你們的話……」


    醫生嘆口氣,帶著護士走了。


    醫院有對接殯儀館的人,在餘小魚的記憶裏,那是她二十二年來最難熬的一晚。她和媽媽麻木地坐在病床上,看陌生人給爸爸擦臉擦身,穿衣服換鞋,要推上車運走的時候,媽媽踉蹌跟在後麵,一聲聲尖銳的悲泣劃破了夜空。


    她想起早晨爸爸還笑著哄她喝牛奶,心如刀絞,極度的痛苦讓她幾乎無法站立。


    餘國海的葬禮辦完後,餘家認為當初那一板磚絕對是催債人幹的,直接導致了餘父死亡。餘媽媽不服一審判決,暫時關閉餐館,花高額費用請律師提起上訴,其間做了很多工作,但依然找不到充足的證據,法院二審維持原判。


    2019年的初夏就這樣在眼淚和汗水中過去了。


    七月,餘小魚從a大經管學院畢業,在畢業典禮上因為低血糖昏厥。


    楚晏把她送到醫院,醫生說她遭受的打擊太大,作息不規律,內分泌失調,需要調養。


    餘媽媽清點家中積蓄,利用早年給富人做家政時的舊人脈,把所有存款都拿來請銀城最好的心理醫生和老中醫,每個月給自己和女兒看上一次。<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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