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西京城。


    這是一個二環裏的四合院,緊鄰前海,雖說門樓不大,但是進到院裏,一門一瓦,一鬥一拱,都可以說得上是板板正正。


    我抬頭看了看大門上的門環,獅子獸首,口銜青銅門環,處處包漿透露古意,便清楚這是一家大戶人家。


    西京城建國初期曾經經曆過一次大的變革,很多前朝的大戶人家都被打壓批鬥過,於是衍生出一大批標準四合院中的異類,就是所說的院中院,明明標準的房中又突兀的建了一到幾間粗製濫造的臨時建築,有的拆了,有的就留了下來,但是今天來的這家,明顯是原汁原味的老院子,一磚一瓦都未曾動過,這也從側麵彰顯出這家人家的勢力絕不一般,居然能保證一直屹立不倒。


    我正在觀賞著院子裏的風景,老孫捅了捅我,隻見院內正中間的房子門從內推開,一個四十幾歲的婦人邁步走了出來。


    我定睛上下打量,眼前的女人約莫四十七八歲年紀,穿著非常考究,雖然並沒看見某些品牌的標識,但是搭眼一看,衣服的材質均屬上乘,並且剪裁得體,一看就是私人定製款的衣服而非隨處能夠買到的成衣。


    女人並未穿金戴銀,但是手腕上微微露出袖口的一塊碧綠色的手鐲直接就讓我的眼睛挪不動了,那一抹綠色,可以說的上是沁人心脾,也可以稱得起是傾國傾城,並且越看越綠,隨著手腕的前後擺動而晃動人的心弦。


    滿翠帝王綠冰種翡翠手鐲!我心裏頓時蹦出了這串聽上去就能顯示出貴重的形容詞。看來確實是大戶人家,這個級別的東西,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


    再往臉上看去,卻是讓我微微意外,女人的麵色並不是很好,臉色微微蠟黃,並且額頭上的皺紋很深,特別是雙眉之間如刀鑿斧刻的三道“川”字紋,恰恰說明了女人經常皺眉,並且細看的話,女人嘴角已經形成了兩道明顯的蛇盤紋,微微延伸至下顎,這是經常歎氣才會形成的,難倒,家世如此還會有愁的事兒嘛。


    正當我打量女人的時候,老孫主動上前,“沈總,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您還是如此的雍容華貴,風采不減當年啊。”


    女人和老孫握了握手,客氣道,“孫先生謬讚了,人老珠黃了,老太太一個。”


    老孫很明顯的說話和神態都端的很嚴謹,這也是我為數不多的見到老孫如此對待一個女人,或者說對待一個人,畢竟老孫的身家也是不菲,古玩圈商界的大佬千千萬,但是能讓老孫端著的,絕對是鳳毛麟角。


    老孫連忙解釋,“這位就是廣深港澳圈的風水堪輿大師——白大師(仲坤)。”


    仲坤點了點頭,與女人握了握手


    老孫一指我,“這位是白大師的師弟,就是我在電話裏講的能幫咱們家閨女的人。”


    沈總上下打量了我半天,或許是年紀的問題,在老孫介紹之前沈總的目光都集中在老孫和仲坤身上,對我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不屑一顧,老孫介紹完,才專門打量了我一下。


    不過我並不清楚沈總的家世和財力,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你再有錢,沒給我花,我也沒有必要過於卑躬屈膝,如果任何人都要對著錢客氣的話,那還不如直接站在銀行的門口鞠躬呢。


    於是我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伸出手,可是沒想到沈總卻緊走兩步來到我麵前,搶先伸出了手來,這時候我也不能失了禮數,於是就和沈總握了握手,沈總的手不大,但是我注意到骨骼卻十分明顯,並不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大戶人家的女企業家應該有的,我心裏也是嘖嘖稱奇。


    “請進,請進,屋裏坐。”


    我們三人隨著沈總進了她走出來的正房,進了屋子,分賓主落座,沈總按了一下主位茶桌邊的一個按鈕,過了兩分鍾,一個二十四五歲年紀上下身著職業裝的女士給我們端上了三杯茶水,我偷偷瞟了一眼,正宗的清式蓋碗茶杯,上麵藍色的團龍圖案栩栩如生,並且碗邊還掐著金絲。


    這是,真奢華啊,光看這茶杯的釉色和彩繪,即使不是真正的元青花,也不遑多讓,拿著文物喝水,雖然我也不是沒試過,但是,隨手上茶就是元青花級別的茶具,我心裏預感,今天的事兒絕對小不了。


    屋裏的陳設非常古樸,幾乎就是西京博物院複原清代屋內陳設的翻版,紅木家具,紅木格柵,腳下居然並沒鋪地板,而是仿古的方磚漫地,雖然用的方磚是用漢白玉重製的,但是,卻從另一個角度再次強調了一下主家地位的不凡。


    來之前我抓著老孫問了好半天,可是老孫這個老東西三緘其口,就是不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隻是透漏了幾個細節,比如小孩、生病、靈異,但是,其實生病或者天生眼睛能看到東西的孩子其實並不在少數,所以我也無法從幾個細節裏推斷出,事件的全貌,唯有靜觀其變。


    這時身邊的仲坤用手指輕輕的碰了我一下,我收迴思緒,正好聽見沈總和老孫的對話


    “沈總,我們就開門見山了,之前總聽您提前令愛的病情,這迴正好白大師和他師弟都來了,您給詳細說說。”


    沈總端起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水,歎了口氣,說出了她的故事


    沈總姓沈,名瑞妍,父親是當年西京城建國之後第一次城市規劃設計的總設計師,母親則是一位前清的格格,正宗的滿族,現在居住的四合院也是她們家老太太的產業。


    沈瑞妍從小就在四合院長大,雖然不是嬌生慣養,但是也基本沒吃過苦,大學畢業之後剛好趕上國家的第一次改革開放,自家的底蘊加上沈瑞妍的聰明才智使她抓住了當時經商的風口,沒用幾年就成為京城人盡皆知的青年女企業家。


    這時,她也邂逅了她的老公,她老公比她大八歲,在國家科學院工作,是一名資深研究員,這本應該是人人豔羨的一段姻緣,但是,沒想到的事,這才是悲劇的開始。


    沈瑞妍雖然結了婚,但是生意依舊是親力親為,特別是談判和簽約都是必須親自到場的,這就不免酒桌應酬,或許是繼承了母親滿族的血統,沈瑞妍的酒量非常好,幾乎是酒到杯幹,這也成了京城商界的一個酒場傳奇。


    幾年之後,生意漸漸穩定,沈瑞妍也年近三十,特別她老公比她大了整整八歲,已經是三十八的年紀,也該是要個孩子的歲數了。當然,那會兒提倡晚婚晚育,先做事業,其實三十歲要孩子也算是正常,不過對於沈家來說,功成名就早就有了,也該是要孩子的時候了。


    可是奇怪的是,努力了幾次都懷不上,沈瑞妍的老公沒說什麽,但是她的母親卻不樂意了,畢竟是格格,講禮數講規矩,因為沈瑞妍經常因為生意喝酒的事也是發了很多火,甚至把前清時期的家法都請了出來,沈瑞妍要是再不好好戒酒調養身體要孩子,就要動用家法懲罰沈瑞妍。


    沈瑞妍也是服了軟,乖乖的戒酒,並慢慢的把很多生意上的事情交給下屬去做,自己開始調養身體,積極備孕。


    於是三年後,經過夫妻二人的不懈努力終於沈瑞妍懷孕了,正在全家高興的時候,卻忽然出了一件事兒。


    懷孕五個月之前都是一切正常,但是,到了剛好五個月的產檢,醫生卻忽然發現,孩子的胎心停止了發育,正常如果胎心停止發育變成死胎都是在懷孕三個月之前,過了五個月一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但是既然發生了,也沒有辦法,隻能引產,畢竟胎心停止發育是不可逆的,早手術還能減少母體的傷害。


    就這樣,沈瑞妍足足養了兩年身體,才算恢複過來。


    但是自此之後,就像犯了什麽禁忌一樣,就再也懷不上了,不管是中醫還是西醫,夫婦二人幾乎看遍了,就是找不出無法懷孕的原因。


    直到八年後,沈家老太太因為女兒一直無法懷孕而鬱鬱寡歡,在沈瑞妍四十歲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老太太因為是前清的遺老遺少,本身就受國家重視,這一生病,更是得到了各方的關注,京城的一位百歲隱士神醫親自來為老太太診治,同時也給沈瑞妍夫婦診治了一番。


    說來也巧,老醫生給老人開了一副藥,又給夫婦也開了一副藥,三人幾乎是同時吃完的,老太太痊愈的時候,另一個喜訊傳來,沈瑞妍又一次懷孕了。


    這才叫雙喜臨門,這年沈瑞妍40歲,她老公48歲。


    這迴全家人都打起了十倍的精力,照顧沈瑞妍的身孕,但是畢竟四十歲懷孕,也是是高齡產婦,那位老醫生也囑咐了,一切隨緣不可強求。


    直到懷孕的第八個月,那是當年的農曆七月中旬,西京正是最熱的時候,西京的夏天,那是如同下火一樣的溫度,說揮汗如雨也不為過,不過沈家不會被天氣影響,畢竟有錢還有勢,家裏早就安好了中央空調。


    但是有一天還是出事兒了,沈瑞妍出門的時候,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雖然沒摔倒,但是整個人閃了一下,動了胎氣,孩子要生了。


    但是民間有個說法,七活八不活,雖然沒有科學根據,但是卻是異常的準,但是眼瞅著孩子必須臨產了,也不能跟他商量再待一個月出來,於是沈家就請了當時西京城所有最好的婦產科醫生,負責接生這個孩子。


    皇天不負有心人,孩子終於順利降生了,正在全家高興的時候,醫生帶來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


    孩子天生帶有十七八種病,最嚴重的幾種幾乎都在重要器官上——五髒六腑及大腦。


    醫生建議,不要留這個孩子,因為按照這種情況,孩子是很難長大的,即使長大也會伴隨非常多的先天性疾病以及並發症。


    望著躺在保溫箱的小小的孩子,全家人都如遭雷擊,是把孩子養大還是不讓她活在未來每一天的痛苦中,任誰都無法做出選擇。


    “治!我自己的女兒,我不能放棄她,如果我都放棄她,那我還不如跟她一起死。”


    於是,從這天開始,沈瑞妍開始了長達八年的救治女兒的征程。


    起初,沈瑞妍還能生意家庭兩頭兼顧,畢竟家裏有錢,二十四小時的保姆雇了幾個,但是,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總是沒有百分之百的耐心。


    經過了三次因為保姆疏忽導致的孩子心肺突然衰竭之後,沈瑞妍幹脆辭去了集團董事長的職務,將所有的生意交了出去,每天二十四小時看著自己的女兒。


    但是,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女兒雖然渡過了幾個先天性疾病的危險期,但是由於一直藥物治療或者其他未知的原因,沈瑞妍發現,女兒除了眼珠之外,其他四肢和身體,都動不了,甚至,無法說話。


    消息傳到沈老太太那裏,老太太當時就病倒了,身邊的親戚朋友又再一次勸沈瑞妍,不行就別讓孩子繼續遭罪了,畢竟,三四歲的小孩已經經過是十幾次大手術,並且經常性的器官衰竭都是家常便飯。


    但是沈瑞妍卻沒有聽任何人的話,而是繼續用自己的方式繼續維持著女兒的生命,雖然不能說話不能動,但是每次看到女兒的眼睛,她總覺得,有一天,女兒會站起來和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樣,拉著她的手喊著“媽媽”


    於是,到了孩子六歲的時候,有一天,正在給孩子做身體按摩的沈瑞妍忽然感覺有人在叫自己,但是,卻沒有任何聲音,她以為是錯覺,過了一天,還是那個時間,她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忽然感覺女兒似乎非常不舒服,她急忙跑到女兒的房間,果然,女兒拉屎了,因為四肢無法動彈,沈瑞妍的女兒幾乎是處於植物人的狀態,大小便是無法自理的,但是,檢查的結果確實,大腦正常發育,且異常活躍。


    沈瑞妍立刻給女兒換了尿布並清理幹淨,這六年每天24小時幾乎不間斷的看護,也幾乎把沈瑞妍的所有精力和青春耗盡,本來正值壯年風華正茂的她,被折磨的不成樣子。


    收拾完之後,她舒了一口氣,瞬間心裏感覺又聽到了女兒的說話,似乎是“謝謝媽媽。”


    她不敢相信,但是心裏確實聽到了,而耳朵卻根本沒有聽到,自從那天開始,她就幾乎天天能夠有那麽兩三次能夠聽到女兒的心聲,有時候明明她已經睡著了,但是女兒的心聲卻能直接傳進夢裏,直接把她叫醒。


    直到女兒八歲的時候,也就是今年,她通過以前生意夥伴的介紹認識了做古玩的老孫,聽說了她女兒的故事之後,老孫就把仲坤和我帶到了這裏。


    聽完她的故事,我也是內心五味雜陳翻騰了很久,這也許就是單純而又真摯的母愛吧。


    仲坤打斷了我的感慨,“師弟,你覺得是嗎?”


    童子命!這三個字立刻湧上心頭,我點了點頭,


    “應該是童子命,而且是病童子。”


    仲坤看向沈瑞妍,“能帶我們去看看孩子嘛。”


    沈瑞妍點了點頭,“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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