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婉娩聽他這話,目光略微一頓,似是透過他的臉色看到了更多未曾明言的隱憂,眼底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卻最終隻是輕輕搖頭,嘴角彎起一抹似有深意的笑容:“是麽,希望如此吧。”


    她低頭繼續用粥,將藥粥盡數吃下,神色間已恢複了平靜。


    飯後,夜鶯推門而入,略帶拘謹地站在門邊。李蓮花見狀,心中了然,便笑著站起身來:“阿娩,我去把粥碗帶下去,有什麽需要的再叫我。”順勢離開房間。


    待李蓮花走遠,夜鶯上前一步,低聲喚道:“堂主。”


    喬婉娩抬眼看她,神情卻漸漸變得凝重,聲音中透著一絲克製的哀傷:“阿鶯,這次參與此戰的玄影衛,還剩下多少人?”


    夜鶯垂下目光,語氣裏透著一絲壓抑:“玄影衛中目前能動的,僅餘六人。傷重者兩人。至於玄武堂的武者……”她頓了一下,語氣裏透著難掩的沉痛,“未找到活口。”


    這句話像是重重擊打在喬婉娩的胸口,她的手微微握緊了床邊的被褥,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後事處理得如何?”


    “死者已然火化,”夜鶯低聲答道,“骨灰會帶迴玄武堂的英靈殿供奉。”


    “若他們有家人在世,給夠他們後半生生活所需的銀兩。”喬婉娩的聲音依舊沉靜,但眼眸深處卻藏著無聲的悲憫。


    夜鶯點頭:“屬下明白。”


    喬婉娩抬起目光,落在夜鶯的肩膀上,聲音中透著一絲擔憂:“阿鶯,你傷得如何?”


    夜鶯淡然道:“已經處理過了,隻是些皮外傷,不妨事。”


    “辛苦你了。”喬婉娩低歎一聲,目光中多了一分愧疚與心疼,“自從你跟了我,總是要你處理這些險之又險的事。”


    夜鶯神情一肅,語氣卻帶著堅定:“堂主,莫要再說這些。我隻希望,我能成為你的助力。”


    喬婉娩望著夜鶯,沉默片刻,唇邊露出一抹淡笑,像是欣慰,又像是無奈。她低聲問:“浮嵐有消息了嗎?”


    “剛收到小白帶來的信件,”夜鶯從腰間取出一封簡短的信箋,呈上來,“浮嵐已到達雲隱山下的小鎮。需要現在讓她上山嗎?”


    “不必了。”喬婉娩搖頭,聲音平靜而果斷,“這裏不安全。我們等下修整好了,就出發去別的地方。現在蓮花樓在何處?”


    夜鶯答道:“在山腳城鎮。”


    喬婉娩低聲吩咐:“我們先去蓮花樓。”


    夜鶯遲疑了一瞬,抬眼望著她:“堂主,蓮花樓目標太明顯,不易隱藏,會不會太過招搖了?”


    喬婉娩神色不動,語氣卻堅定:“附近的柳雲鎮是我們的地盤,先往那個方向走,把周遭幾個據點能動的人手都調集過來,我自有安排。”


    夜鶯微微一頷首,簡潔地應道:“屬下明白。”隨即轉身退去。


    喬婉娩目送夜鶯離開,轉頭望向窗外,李蓮花正與方多病並肩而立,似在閑聊什麽,他的身影慵懶而隨意,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溫暖。她眼中的神色卻漸漸晦暗下來,思緒被扯迴破曉的戰場。


    這一戰,玄武堂的二百一十六名武者,最終僅餘八人。她不止一次在刀光劍影中感到,自己或許會倒下,就像那些倒在她身邊的戰友。


    每一劍揮出,都是從血海中掙紮而起的意誌;每一分真氣耗盡,都是她拚命燃盡的生命。她記得那些人臨死前的目光——有決絕,有恐懼,也有不甘。她能聽到他們用最後的力氣高唿“堂主”,但迴應他們的,卻隻能是寂靜的死亡。


    她的心像被重錘一下一下擊打,每一次迴憶,都是對心髒的淩遲。那些人,是她的命令讓他們上戰場,是她將他們送上了黃泉路。玄武堂折損至此,責任全在她一人。她說過要帶他們在流沙之中覓得安身之地,卻將他們埋葬在了戰火的餘灰裏。


    她閉了閉眼,攥緊手指,緩緩深吸一口氣。可這份痛楚,終究隻能被壓入心底。她無法放下,也沒有時間去沉溺。


    迴想自己這一路走來,荊棘遍布,步步維艱。她的血海深仇尚未報,答應師父燕如霜的誓言尚未完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確認了李相夷還活著——他沒有死,他還在她的身邊。隻是這份欣慰,卻也夾雜著無法消弭的隱憂。江湖險惡,風波不斷,他們就如茫茫大海中的一葉扁舟,竭力掙紮,卻不知還能經得起幾次風浪。


    她本想奪得天冰,將南胤秘寶作為籌碼,鞏固自己的勢力,為未來的布局增加砝碼。然而,局勢卻一次次偏離了她的預期。天冰已被金鴛盟奪走兩枚,她手中的僅存一枚也被盯上。她曾視為依靠的玄武堂,如今折損殆盡;身邊的李蓮花雖然暫時脫離險境,若再起戰事……她不敢去想。


    喬婉娩的指尖微微顫抖,輕觸窗沿,目光凝望著窗外的陽光,卻始終冷得如同冰雪。


    如果能有更強的勢力……如果能徹底掌控流沙……這些危機,是不是就能迎刃而解?


    她的思緒在這個念頭上停駐了一瞬,又迅速壓下。流沙這個巨大的黑影,吞噬過她,也塑造了她。若要掌控它,代價是什麽?她沒有更多的選擇,或者說,她早已為自己堵死了所有退路。


    —


    李蓮花站在雲居閣院中,目光落在昨夜戰鬥中被砸壞的幾件擺設上,眼神帶著幾分出神的疲憊。那些竹製的花架和石製的水盂,此刻零散地倒在一旁,表麵滿是碎裂和焦黑的痕跡。他微微皺眉,蹲下身,用手輕輕觸碰那些殘破的竹片,似是在琢磨該如何修補。


    正出神間,方多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低沉而壓抑:“李小花。”


    李蓮花迴頭,見方多病站在院中,平日活潑張揚的神色早已褪盡,整個人透著一股沉鬱。他抿著嘴唇,目光晦暗,聲音低沉:“我發現了我爹藏著的一個盒子。”


    李蓮花站起身,目光中浮現幾分疑惑:“什麽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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