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了大師看著李蓮花的痛苦,歎息中滿是自責與無奈:“碧茶之毒,如蟲噬骨,毒素蝕透髒腑和大腦,終會讓你失去五感,發瘋,喪命……是我害了你,我不該告訴你這以命相救的法子。”


    無了迅速取出金針,手指如飛,快速在李蓮花身上的幾處穴道施針,以壓製毒氣的進一步蔓延。


    一根根金針落入李蓮花的穴道,暫時止住了毒氣的瘋狂,但李蓮花的身體依然在劇烈的痛苦中掙紮,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周身被汗水浸透,仿佛經曆著一場生死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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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婉娩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


    她被安置在普度寺的一間禪房內,房間內有屏風隔斷,分作外室與內室。內室安靜而清幽,正是供她休養的地方;而外室,則成了李蓮花的臨時居所,方便隨時照看她的情況。寺中雖有眾多僧人,但照顧人的事終究不合適交給他們處理。況且,石水在確定她的傷勢已經趨於穩定後,便告辭返迴了百川院,畢竟身為院主之一,事務繁忙,不宜久留。


    這幾日,照料喬婉娩的工作便落在李蓮花身上。他每日細心地給她喂一些湯藥和米湯,觀察她的唿吸與脈象,雖始終保持著一貫的淡然,卻不難看出那一絲微微的憂慮。


    喬婉娩在一片無邊的黑暗中漂浮。起初,她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仿佛被困在某種虛無的境地。時間在這片黑暗中失去了意義,一切都顯得無比沉重與緩慢。漸漸地,模糊的聲音開始傳入她的耳中,朦朧而遙遠。她意識到自己或許並沒有完全沉入深淵,但眼皮卻像千斤重般無法睜開。


    迷迷糊糊中,她依稀聽到兩人在交談。聲音忽遠忽近,但她卻無法辨別出那聲音的來源。


    “你以為你還有多久的命經得住折騰!老衲再三叮囑過,隻因你有獨一無二的揚州慢,這才為你存下了一成護心脈的內力,每動用一次都會加速碧茶之毒的發作。你為何不聽勸?!”這聲音中帶著幾分焦急與無奈。


    另一個聲音隨即響起,雖然略顯疲倦,卻依舊帶著慣常的淡然自若:“若有那麽一天來了,你記得替我掉兩滴眼淚,我也會傷心得很。”


    “休要打岔!”那聲音加重了語氣,顯然被他這輕描淡寫的態度激怒了幾分。“你若再這麽不顧一切地動用真氣,隻怕撐不過半年光景!”


    沉默了片刻,那個熟悉的聲音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平靜:“半年便半年吧。先前那種情形,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為何不迴去見見故人?集大家的力量,或許能找到解毒的辦法。難道你是因為雲彼丘之事不肯迴去?他當年受了角麗譙的蠱惑,給你下了碧茶之毒,如今——”


    這些話語在喬婉娩的耳中像是斷斷續續的夢囈,忽遠忽近,她拚命想抓住其中的意思,卻發現自己心口鬱結,唿吸不暢,胸口如同被巨石壓住般沉重。她的思緒在痛苦中掙紮,但意識很快又變得模糊不清。那些聲音漸漸遠去,最終隻留下無邊的沉默與黑暗。


    ---


    臨近黃昏,禪房內,昏黃的燭光映照在喬婉娩蒼白的臉上,空氣中彌漫著藥香和雨前的涼意。李蓮花端著一碗溫熱的米湯推門而入,步伐輕緩,似怕打擾了床榻上沉睡的病人。


    他正要將米湯喂給喬婉娩,卻見她的眼皮微微顫動,似是有蘇醒的跡象。李蓮花心頭一動,蹲下身輕聲唿喚:“梅姑娘?”


    喬婉娩聽到熟悉的聲音,緩緩睜開了雙眼,視線有些模糊。她眼神迷茫,入眼的是那張淡然溫和的臉,雖然多了些憔悴,但李蓮花淺淺的微笑還是讓她一時有些恍惚。她張了張嘴,想要開口,卻發現喉嚨幹澀疼痛,隻發出微弱的聲音。


    李蓮花見她費力發聲,心中一緊,連忙將手中的米湯放在一旁的藥桌上,起身倒了一杯溫茶,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用手臂輕輕支撐著她的肩膀。茶杯送到她唇邊,他柔聲道:“慢些,先喝點水潤潤喉嚨。”


    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流入,喬婉娩感覺到幹涸的喉嚨得到了些許滋潤,疼痛稍微減緩。她勉力開口,聲音沙啞而虛弱:“觀音垂淚……如何了?”


    李蓮花沒料到她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問起觀音垂淚,心中微微一愣。顯然,這觀音垂淚對她來說意義非凡。李蓮花歎了口氣,語氣溫和,帶著些許無奈:“梅姑娘,觀音垂淚已經……不在了。”他停頓了一下,見她神色黯淡,又安慰道:“你先把身體養好,江湖之大,觀音垂淚這種靈藥雖然難尋,但還是有機會的,之後再慢慢尋找便是。”


    喬婉娩聽到這話,眼神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來,心中一片失落。她強撐著精神,繼續問道:“他……笛飛聲……死了嗎?”


    李蓮花看著她微弱的樣子,搖了搖頭,歎息道:“梅姑娘,我不知你們之間有怎樣的仇恨,但直接與他正麵交鋒,終究是不明智之舉。以他現在的武功造詣,硬拚隻會是以卵擊石,與尋死無異。”他的話語中夾雜著關切,顯然不希望她繼續這場無望的複仇。


    喬婉娩聽後,低垂著頭,眼神變得越發黯淡,無聲地陷入了沉默。內心深處的痛苦讓她再無言語。


    李蓮花見她神情低落,心中隱隱覺得不安,便想轉移話題。他將他們目前所在之處,以及這兩日的情況簡略地講了一遍,最後提到是無了大師的金針刺穴救了她。


    說到這裏,喬婉娩心頭猛然抽痛。她對自己體內的真氣再熟悉不過——那溫和細膩的流動,分明是揚州慢。那股至柔至純的內力,不是別人的,而是李蓮花的。心口的堵塞感愈發沉重,仿佛有什麽東西無法宣泄出來,淚水不自覺地漫上了她的眼眶,模糊了視線。


    李蓮花見她忽然無聲落淚,心中慌亂不已。他不知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麽,隻覺得看她哭泣,自己心裏也跟著難受起來。以為自己說話太過直接,連忙笨拙地安慰道:“梅姑娘,我……我不是勸你放下仇恨,啊,仇恨……當然是要報的!隻是……這件事總會有機會的,你別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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