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滯重,裏麵還夾在著焚燒過的沉悶味道,蔭蔽中投下的陽光在紀翎的臉上分割出了一片暗影,讓他的臉色看起來蒼白得甚至有些發黑。


    猛然刮來一陣風,吹得幹枯的樹葉颯颯作響,片刻之後,細碎的聲音停下,愈發襯得周身的氣氛死一般的寂靜。


    掌心沁出細汗,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心髒越跳越快,伴隨著這種跳動的聲音,還有沙漏中的細沙在頭腦中簌簌落下的聲音,是不斷流逝的時間發出的尖銳警告。


    時間剩得不多了。


    紀翎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一個即將沉入深海的潛水員,他最後迴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方向,然後走進了那片巨大的黑暗。


    幾乎是剛踏進煉鋼廠的一瞬間,身上的溫度就降了下來。裏麵沒有一絲人氣,各種廢棄器材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可以說,隨便哪個都是絕佳的藏身之地,想在這裏麵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好在地麵上蒙著一層薄灰,紀翎蹲下來,在上麵看到了腳印和一片不甚明顯的拖拽痕跡。斷斷續續的腳印通向深處,紀翎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有些茫恍。


    曲折的道路,空氣裏遊動的嗆人的塵灰,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令人牙酸的鐵棍在地麵拖過的聲音,眼前的一幕仿佛和無數個真切的夢境重合。


    紀翎死死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眼瞼罩住了黯然無光的眼珠,疼痛讓他清醒了幾分,他費力挺直腰杆,像是拉直一段因為反覆扭曲而可能隨時折斷的鋼絲,向著鋼廠的深處走去。


    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在地麵上響起,最後停在了最裏麵的一個半開放式的倉庫門口,紀翎變成鳥類形態,黃色的翎羽顫了顫,雙翼一振,從上空掠過。


    幾秒後,黃色的鸚鵡停在了倉庫黑暗處的一摞鋼管背後。


    慘白的燈光照出了地麵上的幾個影子,紀翎變迴了人形,悄悄解開自己的項鍊,旋開上麵的吊墜,按下露出來的白色小鍵,然後放在了旁邊的地上。


    項鍊在旁邊的破木箱子上閃動著銀輝,一隻黑白分明的眼睛悄悄探出來,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兩個男人。


    眼神掃過他們的褲腿,紀翎心中一凜。


    上麵本應該有的紅色亮光消失了,這說明他們設法屏蔽了腳環。


    幸好今天在出門之前帶上了這個,如果紀涼燕現在已經和警察會和,路程最多十五分鍾,那麽他們很快就能趕過來了。紀翎伏在黑暗中,確認過賀竺的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後,按下了自己焦躁的心。現在還不能貿然出手,他對上這兩個男人並無幾分勝算,一旦激怒他們反而可能會造成不可挽迴的後果。


    賀竺被蒙著眼睛綁在了椅子上,忍不住抽泣著,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在她的對麵抽著煙。


    菸灰伴隨著繚繞的霧落下,把賀竺漂亮的裙子燒出了好幾個洞。


    旁邊的變聲器發出詭異的聲音:「餵?是鍾素商吧?你女兒在我手上,想要的話就拿錢來贖吧。」


    對麵的聲音很冷靜,夾雜著幾絲顫抖:「我怎麽能判斷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胖子從懷裏掏出手機湊到賀竺的麵前,皮笑肉不笑道:「來,小妹妹,你不是想迴家嗎?現在就有一個機會,來,說句話。」


    賀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悽厲地叫著:「媽媽!媽媽!救我!」


    電話那頭的聲音陡然激動起來,還帶上了哭腔:「賀竺,你在哪兒!你……」


    下一秒,賀竺的聲音戛然而至,胖子接著說道:「一個億,贖金一個億。」


    「可以,」鍾素商的聲音恐慌而絕望:「我怎麽給你?」


    兩個人交換了個興奮的眼神,交代了一個地址,然後不顧對麵的哀求掐斷了通話。


    賀竺的嘴還被高個男人捂著,她幾乎喘不上氣,心中又怕又恨,用力把牙齒一合,照著他的虎口狠狠地咬了一口。男人吃痛收迴了手,眼神瞬間變得狠厲,一腳把賀竺連人帶椅子踹翻在了地上。


    「媽的!這個婊子!」


    高個還要抬腳再踹,旁邊的胖子拽住了他,給他使個眼色:「哥,不用這麽麻煩。」


    他伸手把地上的賀竺拎起來重新立在地上,盯著賀竺黑眼罩下瑟瑟發抖的小臉看了幾秒,臉上突然用力綻出了一個笑容。


    「你媽媽一會就來接你了,叔叔們真捨不得啊,在這兒之前,你就先陪我們好好玩玩吧。」


    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房間裏的溫度卻仿佛一下子降了下來。


    男人的舌頭在口腔裏轉一圈,骯髒油膩的麵頰順著他舌尖的幅度鼓來。半晌,舌頭縮了迴去,渾濁的眼珠卻死死地粘在了賀竺的身上,胖子看著她,就像看著一盤好菜。


    賀竺的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小小的身軀幾乎讓掙脫麻繩。


    高個皺眉在椅子和賀竺的身上掃了個來迴,語氣裏還有些猶豫:「別搞得太麻煩。」


    胖子看看他,舔舔幹裂的嘴唇:「你想想她媽媽是誰?這麽一個機會擺在你麵前,你不要?」


    話一說出口,兩人臉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高個伸手按住了她。胖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一隻手挪到了自己的腰帶上,緩緩摩挲著。


    賀竺的嗓子已經在剛才的掙紮中變得嘶啞,她拚命地掙紮著,像一隻絕望的小獸。


    她讀不懂兩個人話語間的扭曲意味,但她卻深切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滿滿惡意,絕望和悔恨幾乎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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