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辰堯隻覺得自己在黑暗裏,一直走著,走了許久。


    腳下這條路像是沒有盡頭一樣,望不到邊際。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繼續往前走。


    隻覺得四下寂靜無聲,前方沒有出口。


    直到文辰堯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縹緲的聲音,似是水滴在石頭上,很輕很輕的聲音。


    他加快腳步往那裏走去,總算看見有一束光從頭頂照下來。


    有個聲音在遠方問他。


    似乎是女人的聲音,沒有感情,沒有起伏,低沉而緩慢。


    ——你叫什麽名字?


    文辰堯愣了愣,腦海裏卻什麽也記不起來:“我……我不記得。”


    ——你為什麽會來此處?


    “我不知道。”


    ——你還有什麽想做的事?


    “好像……沒有。”


    那個聲音發出一聲輕歎,而後又陷入沉默。


    然後換成了一道急切又略帶熟悉的聲音,衝進無邊的黑暗裏,在光束裏穿透文辰堯的耳膜。


    “……哥哥!你快……”


    他是誰?在喊我什麽?


    文辰堯愈發頭疼,緊皺著眉頭,額上沁出冷汗,抬起手扶住額間。


    之前的聲音再度響起。


    “你叫什麽名字?”


    ……文辰堯。


    “你為什麽會來此處?”


    我……我在休息。


    “你還有什麽想做的事?”


    我想出去。


    文辰堯沒有開口,在心裏默念著。


    那聲音卻像聽見了他的迴答,輕笑一聲。


    “——最後,你可還有所牽掛?”


    “……有。”


    文辰堯迴答的聲音很輕,但很堅定。


    他的思緒漸漸迴籠,心神安定下來,想起了一直以來纏繞在他耳邊的那個聲音。


    “辰堯哥哥!你快醒過來呀……”


    身邊的黑暗漸趨消散,化作濃厚的霧氣,隻有那束光穿刺過來,照在文辰堯的前方。


    文辰堯沒有猶豫,循著那束光跑去。


    而身後隻留下那道聲音。


    “嗬嗬,看來你還沒到留下來的時候。”


    ……


    猛烈的白光在眼前閃過,文辰堯眼皮驟然抖動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


    “唔……!”


    不知道過了多久,文辰堯猛然從床上坐起來,看見睜眼看見了邊上裝著黑血的水盆。


    床邊站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奇怪的衣服,臉上沒什麽表情,正在將一隻蟲子放進她手裏的囊袋裏。


    “醒了。”少女看見文辰堯醒來,沒有多大驚喜,轉身朝營帳外的人說道。


    車劍和席雲很快進來,看見文辰堯正在床上茫然地看著少女,都鬆了口氣。


    少女自稱芫荽,不肯多說自己的身份,隻說是朋友所托。


    文辰堯醒來後,她也沒有多做停留,就離開了營帳。


    車劍還沒來得及向芫荽道謝,就已經找不到對方了,還有些不好意思,想讓安慎代為轉達謝意。


    結果安慎隻說芫荽不會在意這些虛禮,她更不希望被別人打擾。


    文辰堯問道:“發生了什麽?”


    席雲坐在他床邊,簡單解釋了一下。


    聽安慎介紹,芫荽是南疆蠱術的傳人,剛才她用銀針封了一些穴位,再用蠱蟲將文辰堯體內的毒血吸了出來。具體的操作席雲也不知道,芫荽醫治的時候,把所有人都趕出去了。


    “呃,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看見的那隻蟲子剛才就在我體內?”文辰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腦子裏還有些混沌。


    席雲拍拍他的肩膀:“能解毒就很不錯了,畢竟太醫都說你中的那箭毒隻能活五六天。”


    文辰堯揉了揉額角,身體還有些使不上力,隻坐了這一小會兒就感到僵硬了。


    席雲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趕緊讓文辰堯先躺下:“文將軍再休息幾日,身體要緊。”


    木行歌檢查了一下文辰堯的身體,開了點藥後也離開了。


    因為芫荽走之前說要讓文辰堯靜養,沒人來營帳裏打擾,文辰堯獨自躺在床上,略感無聊。


    他翻了個身,昏昏沉沉地又要睡過去。


    想起醒來之前做的那個夢,文辰堯有些頭疼。


    那個夢太真實了,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若是沒有人將他救迴來,他是不是會在那黑暗裏走上數不到盡頭的日子?


    文辰堯打了個哆嗦,還好那路上還有皇甫恪的聲音陪伴。


    想起皇甫恪,文辰堯又開始擔心起來,也不知道這小孩知不知道自己中箭毒的事,不知道最好,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又哭鼻子了。


    他歎了口氣,用力捏了捏自己僵著的胳膊。


    沒有多少疼痛,文辰堯隻感覺有些麻麻的,但是觸感又很軟。


    大概是躺得太久,身上全是軟肉了吧。


    文辰堯這樣想著,抱緊了被子。


    他現在隻覺得疲憊,合上眼睛很快再次睡去。


    等文辰堯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席雲派人端了晚膳過來,並囑咐那人不要過多打擾文辰堯。


    文辰堯試著從床上下來,慢慢扶著床沿坐到桌邊。


    他揮揮手讓下人離開,在動筷子之前,手已經先他的腦子一步拿起了桌上的毛筆,蘸了墨寫起信來。


    文辰堯剛才問了送飯的人,席雲早就將自己中箭昏迷的消息傳去了京城,他得趕緊寫信安慰安慰皇甫恪。


    筆放在紙上好一會兒,文辰堯才組織好措辭,寫下第一個字。


    “……我已經完全沒有事了,之前那幾天就像是睡了一覺,沒有一點痛苦……陛下可不要暗地裏偷偷掉眼淚哦,微臣迴去會笑話陛下的……”


    兩天後皇甫恪收到了這封信,看見文辰堯暗戳戳笑話他,哼哼幾聲,把信揉成一團。


    “我才沒有哭呢,我一點也不擔心你!”皇甫恪憤憤地看著桌上的紙團子,悄悄伸手抹去眼淚。


    然後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自己一邊哭著一邊又看了幾遍信。


    最後皇甫恪哭得眼睛腫了,還是叫來春兒姑姑,把信重新疊好,和之前文辰堯寄過來的那些放在一起。


    春兒姑姑瞧見他紅腫的眼眶,問皇甫恪要不要用熱毛巾敷一敷。


    皇甫恪原本想拒絕,但轉頭想起文辰堯說是要迴來笑話他,就撇撇嘴,同意了。


    雖然表麵上生氣,但皇甫恪的嘴角微微上揚。


    說好的,還要迴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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