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軍官


    房屋裏的扭打聲還在繼續。


    青年擦去眼淚,他的雙瞳之中仿佛有火焰燃燒了起來。


    憤怒,不甘,命運的折磨,人類對於命運的抗拒……


    一時之間,艾尼竟然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許許多多的情緒。


    青年推開門,走進了房屋。


    “是誰?”酒鬼愕然迴頭,在他身前,婦人,也就是青年的母親,倒在地上,披頭散發。


    酒水撒了一地,牆壁上還有血的痕跡。


    “爸。”青年望著酒鬼,淡淡地叫了一聲。


    酒鬼愣了許久,似乎是沒有認出眼前的這個野獸般模樣的男人。但那一聲“爸”是那樣熟悉,仿佛喚起了他記憶中的什麽。


    就好像靈魂深處,有人在唿喚他。


    酒鬼仿佛記起了年輕結婚一年的時候,自己帶著剛剛落地的小男孩在草原上奔跑,男孩指著遠處巍峨的山脈,以及更遠處若隱若現的寒冰鑄就的奧丁之牆說道:


    “老爸,終有一天我要去鎮守奧丁之牆!我要成為黑鴉守衛!我要保護你和老媽一輩子不受外來的侵害!”


    那時他抱住了小男孩,哈哈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兒子!有誌氣!男兒生當如此!”


    然而,當初的一切現在猶如流水般一去不複返了。


    酒鬼怔怔地望著人不人鬼不鬼的兒子,顯然是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落魄。


    原本,酒鬼以為,謝頓老爺,那個精明又擅長交際、在本地聲望很高的商人,隻不過是需要勞動力,為口中自己在北方的莊園種植勞作。


    但現在看來,似乎根本不是那麽迴事……


    酒鬼愣了一下,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下意識想要問自己的孩子這段時間過得如何。


    但某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不是自己親生的血脈。


    一種屈辱的情緒在酒鬼心中爆裂開來。


    酒鬼全身的瞬間冰冷了下去。


    “你怎麽迴來了?”酒鬼冷淡地問了一句,警惕地看了一眼青年,仿佛站在自己麵前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個陌生人。


    酒鬼有些不確定剛才自己和婦人的談話被對方聽去了多少,視線在屋裏掃過,最後停在了地上破碎、留下斷口的酒瓶上。


    青年沒有迴答他,走過去把母親扶了起來:“妹妹呢?”


    突然發出來的窸窣響聲吸引了青年的注意,他向著角落裏望去,發現一個頗有姿色的女孩畏畏縮縮地躲在牆角,臉上浮現出驚恐的神色。


    她似乎再也認不出自己的兄長,也不願認出。


    也有可能,是對於自己的父母吵架,很是害怕。


    “我不在的這些年,你們還過得好嗎?”青年看到自己妹妹,神色略微柔和了些許,開口問道。


    房屋裏一時有些寂靜,十分詭異。


    婦人張了張嘴,想必是想要迴答說“很好”,但看到地上破碎的酒瓶和牆壁上的血跡,又把話語吞了迴去。


    酒鬼哼了一聲:“小子!你怎麽迴來了?現在這裏已經不是你的家了!”


    青年一怔,旋即笑道:“是麽?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他臉上的表情顯得苦澀,陰鬱,憤怒。


    那種各種痛苦混合的神色,十分複雜,艾尼還從未在一個人臉上見過這樣複雜的神色。


    ——他已經無處可去了。


    艾尼讀出了他臉上的情緒。


    外麵,是追殺他的地下研究所的追兵;而這裏,是不願與他相認的親人。


    這世界所有的羈絆都被斬開,他變成了一匹孤狼,注定要獨自行走在荒野之上。


    青年仿佛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笑了笑:“對不起,打擾了你們的生活。”


    他轉身,離開了這裏。


    既然再也不是他的家,那也就沒什麽值得留戀的了。


    身後,婦人看了看自己孩子的背影,想要說些什麽,但見到酒鬼冰冷的神色,又咽了迴去,隻是嘀咕:“還活著就好,還活著就好……”


    知道自己的兒子還活著,盡管大變了模樣,婦人的神色變得欣慰了些。


    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能留在這個家裏,酒鬼不會接受。


    離開這裏,以一個男人的本事,哪怕出賣勞力,也不會餓死。


    這是婦人當時的想法。


    艾尼無法讀取別人的內心,但卻能讀出她臉上的情緒。


    **


    第七幕。


    一輪猩紅的圓月懸掛在夜幕的上空,小樹林如同墳墓一樣死寂。


    艾尼注意到青年拖著腳步,在地麵上留下沾滿酒水的腳印,原來腳印是這麽來的。


    青年躺倒在地上,望著天空,突然發出神經質般的笑聲。


    “一切,都是命運的玩弄!”他嘶吼了一聲,臉上被絕望和迷茫所占據。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走路之人盡量放低了聲音,但還是被青年聽到了。


    “是誰?”青年警惕道。


    樹林之中緩緩鑽出兩道瘦弱的身影。


    青年看到自己的母親和妹妹走了出來,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竹籃,裏麵放著幹澀的黑麵包。


    婦人猶豫了一下,強顏笑道:“孩子,我想到你可能還沒有吃東西,所以……”


    青年沉默了片刻,點點頭,接過竹籃,抓起黑麵包,顧不得自己手上沾滿泥汙,大口吃了起來。


    婦人滿足地看著自己的孩子,想了想,拍了拍身邊的女兒,把她推到前麵:“克麗莎,快叫哥哥。這是你一直敬佩的兄長啊,你不認識了嗎?”


    克麗莎顯得有些遲疑,紅色的月光下,記憶裏那道誌向遠大的身影與麵前黑熊般魁梧的身影漸漸重合。


    她終於認出了這個男子,訥訥叫了聲:“哥。”


    眼前這個男人畢竟出現得太過突然,她一時還是無法接受。


    不過肯喚對方一聲,已經是極大的不容易了。


    青年哈哈笑了一聲,正準備說些什麽。


    忽然之間,風吹草動,樹枝被風刮得刷刷作響。


    青年仿佛覺察到了什麽,神色警惕,望向樹林深處。


    他站起身來,擋在母親和妹妹身前,眼神像是野兔般機警。


    陰影之中,身穿碩大軍衣的一名軍官緩緩走了出來。


    軍官看了眼青年,又看了看手中的資料,麵前的人物與資料上的影像(注)重疊,軍官點了點頭。


    “試驗體編號3-89765,跟我迴去。”軍官將資料收了起來,望著眼前的青年,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


    注1:1822年,法國的涅普斯在感光材料上製出了世界上第一張照片,但成像不太清晰,而且需要八個小時的曝光。


    注2:1839年,法國的達蓋爾製成了第一台實用的銀版照相機,能拍攝出清晰的圖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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