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四月一日。


    公主和親的日子到了。


    謝妡竹五更天就被人喚醒了,早早的起來沐浴淨身,又是用牛乳泡澡,又是擦鮮花膏子潤膚。


    完事後先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早膳,接著才開始梳妝打扮。


    正紅色的精致嫁衣和珠光璀璨的寶石鳳冠,都是提前了五天從宮裏送到公主府的,一直讓專人在嚴格的保管著,直到今日才從庫房裏拿出來派上用場。


    謝妡竹端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裏已經畫好了妝麵的那人。


    唇紅齒白,明眸善睞,翠黛含情。


    尖俏細膩的瓜子臉訴說著一種別樣的風流,妖嬈的丹鳳眼眼尾上挑,嫵媚中透著一抹清冷,細膩又小巧的高鼻梁,圓潤貴氣。


    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高貴感。令人既想親近卻又不敢狎昵......


    這就是她,隻是今日的她,將會格外華美。


    宮裏來的兩位送喜嬤嬤已經幫她給頭發都梳好了,自今日開始,她已經不再是少女了,鬢發要全部盤起,梳的是高高的鳳髻,待會兒要和鳳冠相配的,也意味著她出身大晉皇室的獨公主身份,就像一隻小鳳凰一樣。


    嬤嬤們一邊梳頭,一邊念著喜詞:“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謝妡竹漠然地聽著這些吉祥話,心中沒有半分波動。


    她的滿腔愛意,早已留給了那個會彈琵琶會騎馬救人的藍衣男子,留在了端午遊船上、遇刺的竹林裏、驚險的圍場中、雨中的山洞裏,以及元宵節孔明燈的光影之下。這一生,除了嫁給他,能夠叫做圓滿。


    而其他人,都隻不過是責任與身不由己罷了。


    之後,就是披上霞帔,戴上鳳冠。


    整個過程中,謝妡竹就像個木偶人一般,由著侍女和嬤嬤們給自己一層一層的穿上這繁複氣派的衣裙,直到整整有五斤之重的鳳冠壓在了頭頂上時,才將她的魂兒給拉了迴來。


    “哎呦,這麽重啊。”


    送喜嬤嬤們都連忙笑道:“正是呢,公主,您今日出嫁的這套鳳冠霞帔啊,可都是陛下特意吩咐人精心製作的,從去年就開始了,一直由繡娘和工匠們整整製作了八個月呢。瞅瞅這衣服上的鴛鴦、鳳紋和石榴花,一針一線都是由金絲與銀線一起繡上的,看起來活靈活現呢。還有這鳳冠,光隻是珍珠就有兩百多顆呢,更別說其它的寶石了,均是最好、最大的品相,也隻有您這尊貴無比的公主身份,才配得上。”


    謝妡竹聞言,心中並未有多少歡喜,卻也隻是淡淡的說道:“既已穿戴好了,那我們就走出去吧,想來母妃和大哥哥都已經在正廳等著了。”


    兩位送喜嬤嬤們攙扶著她,采蓮、采菱二人在後麵提著曳地的裙裾,白璃走在前麵引導著路,一起送公主到正廳去。


    公主府內,一路上都張燈結彩,掛滿了喜慶的大紅燈籠。


    香菲園的桃花、梨花、海棠花都已經全部盛開了,還是和去年時一樣花開滿園。


    隻是殊不知今年的看花人已經不似去年的心境了,桃花夭夭盛開,好似意味著公主的姻緣朵朵開;海棠堆錦,仿佛象征著嫁給北梁的權貴,富貴無邊;隻有那潔白如雪的梨花,才是主人現今的真正寫照,她要離開故鄉,遠離親人,孤身一人去踏上那未知又兇險的和親之路了。


    正廳裏,榮興王妃和榮興王世子,都已經正襟就坐。


    母子二人都懷著悲傷不舍的複雜心情,等待著自己即將出嫁的女兒和妹妹。明明心頭都已經滴血成河,但偏偏麵上還得故作歡喜的笑著,也是難為他們了。


    謝妡竹到了正廳,第一件事就是向母妃跪下磕頭,足足三個。


    “女兒今日即將遠嫁他國,特來向母妃拜別。感激母妃對女兒的生養之恩,女兒此生無以為報。這三個頭磕下去,還望母妃能原諒女兒的不孝,希望您原諒女兒餘生不能陪伴在母妃身側盡孝。”


    崔雲芝默默的咬著牙,生生把即將流出來的眼淚給逼迴了淚眶裏。


    “好孩子,你要說的母妃都懂,你這是無奈之舉,亦是身不由己,母妃永遠都不會怪你的,快起來吧。”


    說完,崔雲芝也顧不得什麽規矩了,親自走上前將謝妡竹給扶了起來。


    接著,謝妡竹又轉向謝清和福了福身,“大哥哥,竹兒今日就要離開了,日後,隻剩下大哥哥陪伴在母妃身邊,還請大哥哥日後把竹兒的那份孝也一起向母妃給盡了。竹兒別無所求,隻求哥哥別忘記了妹子。我們還是要如同在寶真寺時那樣,多多寫書信往來呀。”


    謝清和平時是多麽堅強的一個男子,哪怕在朝廷各種明槍暗箭向他襲來之時,他都不曾怕過。


    可是今天,就連他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起來,“妹妹不必擔憂,你所交代之事,為兄都不會忘記的。隻盼你身在北梁,能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一切。以後若有能出使北梁的機會,大哥哥一定會盡全力爭取,爭取來探望你。我們兄妹,雖然分離的時日比相處的時日要多,但情誼是永遠不會變的。”


    送喜嬤嬤們見她們一家的體己話也都說得差不多了,這才催促著笑道:“接下來還要去宮裏辭別陛下呢,王妃和世子現在可帶著公主一起進宮了,別耽誤了吉時才好。”


    “這是自然的,我們即刻就走。”崔雲芝說道。


    謝妡竹心中亦是傷感無比,但是今日,她還得去宮裏向叔父辭行、之後從宮中出嫁呢,這可耽誤不得。


    今日因著她要出嫁,就不乘輿轎了,改坐馬車。


    離開之前,謝妡竹揭開了車簾,最後看了一眼公主府。


    這一次,應該是此生最後一次了吧。以後再也迴不來了,她曾經是真的把這裏給當做自己家的。


    畢竟住了整整一年。再怎麽說這座府邸裏,處處都是她謝妡竹的痕跡,彌漫著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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