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霜立於山門處,沉靜如水的冰眸遙遙望了她一眼,而後提步不疾不徐地來到她身邊。


    「魔氣煉化還算順利,故而得以提前出關。」他對雪初凝伸出手,「我來接你迴去。」


    雪初凝窺著他的神色,抿唇將手搭在他的掌心。


    與昨日相比,他身上的魔氣似乎安分了不少,連帶著他的人也愈發平靜。


    宴清霜牽著她的手,輕鬆越過宗門結界,她躊躇半晌,仍是忍不住道:「你為何不問問我,來此都做了些什麽?」


    他腳步未停,反而問道:「阿凝願意同我說說麽?」


    雪初凝張了張口,忽而怔住。


    她擅自來到琉璃淨世之事,未曾同任何人提起,然而卻依舊未能瞞得過宴清霜。


    或許是此間結界的變動令他有所感應,也或許宴清霜在她身上留下了什麽標記,讓他能輕易感知到她的所在。


    總言之,她今次獨闖魔域之舉,多半已經被他知曉。


    隻是魔域兇險萬分,若在以往,他得知了此事,必然不會如現下這般鎮定。


    可觀他的模樣,卻依舊古井無波,好似一早便猜到了她的心思,料定她不會出事一樣。


    雪初凝心中莫名有些沮喪,不禁低下頭撇撇嘴,隨後翻掌取出那枚流光熠熠的靈珠,遞到宴清霜麵前。


    「喏,我去同魔神要迴了你的菩提心。」她故作輕鬆地道,「原來柳息便是他在凡世的化身,幸好他還算講信義,並未為難我。」


    宴清霜卻迴眸看她一眼,視線不經意掃過她血痕盡消的眉心,淡聲道:「是嗎,那便好。你於我至關重要,毗嵐寶印於他亦然,料想他也不敢對你如何。」


    「原是這樣。」


    雪初凝聞言,笑吟吟地挽住他的手臂,「不過,看在我千辛萬苦替你尋迴菩提心的份兒上,今日我自作主張動了裂隙封印之事,你便莫要同我計較了罷?」


    宴清霜略微彎了彎唇角:「你做任何事,我都不會追究。隻是,往後萬不可再拿自己的安危玩笑,無論我在或不在,都要記得保護好自己。」


    一聽這話,雪初凝的笑容僵了一瞬,微垂下眼睫小聲說:「說這些做什麽,你答應過我會活著迴來的。」


    她平複著心中情緒,又將手中的靈珠往他跟前遞了遞,明知故問道:「所以,這顆菩提心,你當真不打算收迴去嗎?」


    宴清霜沉默垂眸,輕輕收攏起她的指尖,「抱歉,阿凝。功法所迫,菩提心與我,恐難以共存。」


    雖說雪初凝早已料到這個迴答,心中也仍不免有些失落。


    她相信宴清霜不會忘記他們的感情,奈何感情一事之於無心之人,猶如耳聰者身處闃然深淵,目明者所見唯有空相。


    記得或不記得,於宴清霜而言,已無甚分別。


    就如他現下這般,對她的愛護皆是責任,一切情愫皆難達眼底,分明看得見,摸得著,卻又好似有無形的紗幔阻在彼此之間,影影綽綽,就連心也跟著空落落的。


    好在雪初凝通曉他的心意,也深知此時追究此事,實屬庸人自擾,便也不再為此煩憂,隻道:「行,知道了知道了。既然如此,這菩提心,不若便暫且由我代為保管,可好?」


    宴清霜點頭道:「我的心本就是留給你的,你有何打算,我都不會過問。」


    雪初凝聞言反應許久,倏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她抬手摟住宴清霜的脖子,貼在他耳畔輕聲道,「清霜哥哥,我等你來取。」


    *


    最後的三日時光轉眼即逝。


    宴清霜身上的魔氣一經煉化,已然可以悉數為他所用,失控之事也再未發生。


    菩提寺這幾日風雪驟急,他索性帶著雪初凝下了山,去凡世觀賞驅除瘟疫的篝火盛典;去極北之地,乘著足有十丈長的大魚,遨遊北冥之海;還去拜訪了東極淵的鮫人,聽到了祂們的祝福和歌聲。


    這期間無可避免地撞見過太玄宗的人手,但玄穹山上的幾個渡劫,都在為飛升之事做最後準備,分派各地的一群蝦兵蟹將,根本不足為懼。


    一月期滿之日,雪初凝二人再度迴到了菩提寺。


    他們在後山峰頂的涼亭下,遙遙對著浮玉宮與琉璃淨世拜了幾拜,便算是圓了拜堂之禮。


    雖說無一賓客,但天地為聘,日月為媒,四方諸神皆是見證。


    如此便也足夠了。


    這一夜,他們緊緊相擁,一宿無眠,卻始終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說。


    雪初凝此次再失一條命魂,實則已然九去其二,饒是這幾日得了宴清霜的悉心照料,她的精氣神也仍是尚有不濟。


    偏偏今日已是最後期限,待到天亮之後,她便沒有理由再去阻攔宴清霜。屆時究竟是順應天命,還是逆天而行,她也同樣需要做出自己的抉擇。


    心下難安,自然難以入睡。


    宴清霜知曉她的不舍,此時此刻,所有的勸慰都已無濟於事。


    但即便雪初凝掩藏得再好,也終究瞞不過他。


    去其命魂,猶如敲骨取髓。


    縱然那貓兒有著遠勝於人族的忍耐力,若不及時調養,恐怕也免不得傷及根本。


    宴清霜摟緊了她,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唇瓣輕輕蹭過她微顫的眼睫,而後撬開唇齒,與她舌尖相纏。


    雪初凝習慣性地迴抱住他,可本就疲憊的意識頃刻間變得模糊,漸漸陷入沉睡,環在他頸間的手也終是無力滑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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