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很怪。


    京宥渾身無力,發音也極困難。


    他低垂下視線,睫毛遮住大半眼珠:


    「可是……」


    一如那天進行心理治療時。


    青年坐在窗邊,不完全受束的發絲垂落在手骨上,大半張臉被窗外的薔薇印得紅粉斑斕,像長了艷麗紋路的花妖。


    「可是林醫生……」


    他說。


    「那都是給caesar的啊。」


    【是給caesar的。】


    欲厭欽忽然低頭,擰著眉注視著他。


    在場人沒有聽懂,會昱安心底冒出一股難言的晦澀。南嫚鬆開他的手臂,雙手痛苦掩麵蹲下。


    女士再難抑情緒,或許是激起了什麽不好的迴憶、又或許是在單單悲傷著什麽情景。


    她想起無數個轉交信封時的話:


    【既然是少女憧憬的夢,就讓它成為夢好了。】


    【冒然拆封,是會打擾到祈願者的。】


    【不太想打擾到她。】


    她忘了。


    祈願者是向施願者祈願。


    甚至隻是祝福。


    唯一有資格拆開憧憬的施願者好似故意混淆這種特權,並表現出超乎常理的漠視。


    因為他從不認為自己是施願者。


    京宥疲憊極了,好似什麽一直想要自欺欺人的偽裝被捅破,讓他一時無措又茫然。


    caesar從來都不是京宥,caesar就是caesar。


    caesar是三年前憑空出道,一劇封神的天才演繹少年;是樣貌昳麗、敬業愛業的超一線演員;是僅僅因為不受小動物喜愛就會被人心疼的萬千偶像。


    這個頂著怪誕洋名的人性格溫和、不善言辭、情緒穩定、意誌堅定、不可避免生澀、但朝氣活力。


    穿著艷麗潮流服飾,手腕的雙蟒紋身叛逆又炫酷。


    但caesar還是會好好遮起來,因為他牢記自己是公眾人物,應當傳達著正能量,因為他演繹著動人心魄的鮮活角色。


    他會因為小粉絲的一句話替同行擋酒;


    會眼神柔和地簽出那一手漂亮的花體英文。


    千萬人喜歡他。


    不是京宥。


    京宥隻是一名永遠無法治癒的精神病重病患者。


    隻是一隻自殺未遂、神情或瘋癲或呆滯、利用幻覺作弊、被送養、被盜賣、被禁錮的金絲雀。


    他套著藍白相間的病服,手腕上擰著一道十一針的突兀疤痕,醜陋猙獰。卻依然想顯露出來,翻開那些皮肉,展出那些針腳,給所有人看。


    看啊,你們看啊,它是多麽特殊一件「禮物」。


    他卑鄙、卑劣、悲哀地藉助燦爛的caesar來傳遞他想表達的東西,來散布光亮,來承接美好。


    他沒有辦法,因為他太微小了,因為他遍體沉屙,因為他脆弱得需要另一張華麗的皮表。


    他小心翼翼,他不敢擅居,他掩於人後。


    他沒有資格、也不配去拆封他人送來的信箋。


    沒有人說話,京宥感到無助。


    沒有那麽多人喜歡京宥。


    他迴過頭來,視線放在男人臉上。


    隻有一個。


    全世界隻有一個人喜歡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上十一點還有一章更新,是卷尾。


    晚上,十一點,準時。


    十一點,準時。


    十一點,準時。


    十一點,準時。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暗示明示花樣示)


    第111章 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欲厭欽用外套將京宥裹住,衣領豎起來遮掩住他大半張臉,在神色各異的打量中抬腳離去。


    青年在藥效下終於陷入了半昏厥狀態,垂下睫毛縮在他懷裏。


    車徑直開迴了欲家,管家早就放好了浴池的溫水。


    欲厭欽換了身衣衫,幫他清卸掉身體上各處的妝容,赤足抱著隻穿了件襯衫的青水,隨後適度調控浴室內的溫度,手掌擠弄洗護用具,對著揉擦。


    這套動作像重複了無數遍,無比熟稔。


    京宥躺坐著靠在浴池的軟護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男人。


    他在車上睡了一覺,濃度不強的安定沒辦法完全抑製住細胞中那些咆哮著跳脫的病態因子。


    欲厭欽挑了個視線過去,同他對視半晌,問:「怎麽了?」


    京宥手指曲了曲,低聲綿延:「阿……欽。」


    欲厭欽穿著長褲浸在池裏,單衣也被打濕貼在他微麥色的肌膚上,正悶熱得慌。男人所幸把手中揉搓好的熱泡沫輕輕貼落到京宥的頭頂上,騰出手來脫衣衫。


    隱約印著對方肌肉輪廓的布料一扯,丟落到了一邊去。


    「不能久泡,洗了就去睡覺。」欲厭欽又重新去擠洗護用品。


    京宥頂著兩團白棉,嗅到男人貼他極近時的熟悉味道,渾身乏力:「……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一些,遇見你之前的事情?」


    欲厭欽保持沉默。


    顯然他從來沒有給京宥開口的機會,遇到他的第一晚上就把能翻的能查的都尋了個底朝天,雖然當時欲家還遠遠不及現在的程度,但一個破碎家庭算得上重要的細碎瑣事都攬到手了。


    京宥從前也不和他交心,兩人很少「談感情」。


    「你應該知道,我對『兆文旭死亡』這件事的認知很混亂。」京宥把目光發散在天花板上,浴池熱氣騰騰,「前世至死都覺得是我殺害了他,卻又偷偷躲藏在『嚴重精神病患者不用承擔法律責任』的『庇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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