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根本聽不得與「兆文旭」相關的一丁點兒信息,那扇門才打開。鏡中的黑影浮出五官:斷眉細眼,鼻尖上揚,嘴角旁鑲嵌著一顆黑痣。


    哦,他的小舅舅。


    趙江程。


    他的抽搐暫停,他的昏黑驅散,他幾乎要以為那便是救贖,他無比渴望卻又熱切的光亮。


    他跪坐在地上,半仰著頭,像個虔誠的信徒。


    耳側傳來突兀的掌聲。


    「真神奇啊,副人格幾乎精神崩潰,一旦切換成主人格居然像沒被汙染過的鵪鶉。」趙江程蹲下,拍拍他的臉,「你這種漂亮的小東西,天生適合做特殊癖好老闆的玩具。」


    「我其實一直有個疑問。」


    「另一個人承受這些,等你某天融合痊癒時——恢複記憶,會怎麽樣?」


    「哈哈哈,好有意思。」


    他雙手顫抖,手指因長期浸泡液體皺褶。


    他瞳孔猛縮,大腦被四分五裂,又刮去一隅,他分不清自己是誰,口齒顫抖著: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能力保護好你。


    掌聲還在繼續,隱約傳來一些旁的聲音。


    「完美,真的完美!」


    「出人意料,caesar,你的表演感染力太強了。我就說嘛,你這小孩兒前途無量啊。」


    「順利收關,快把人扶起來卸妝,我倒想問問這段到底是怎麽演的……」


    京宥手指顫動,指尖觸碰到眼角下方,摸到黏膩的妝感。


    誰在說話?


    他還在。


    在那裏……


    在那個房間。


    無法轉動頭腦,瞳孔倒影裏裝著的依然是中年男人醜惡的嘴臉,鼻腔中堆滿的仍然是許久不曾清理的排泄物的味道。


    好噁心、好噁心、好噁心。


    是他的味道,是他自己的……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陷在原地,被封固在軀體中,什麽都無法逃避、什麽也無法改變,被迫承受,像一個架好劇本的紙中人。


    他要怎樣撞破這種禁錮。


    痛覺。


    對,痛覺。


    他迫切需要痛覺。


    片場人員來迴搬撤設備。


    褚狸還沒換服飾,迴頭揚眉,忽然發聲問:「caesar?」


    許尚恆一直沉沉盯著那處。


    拍攝燈中心的人沒有反應般跪縮在原地,手肘抵著地板,瘦得能從戒毒服側看見他陷落的腰線。


    會昱安也在原地跟著皺眉:「怎麽了?」


    南嫚臉色一白:「……會不會是,還在戲裏沒出來?」


    平伍大致跳著看了一遍迴放,揮了揮手道:「這種戲的情緒太強烈了,沒看他還在喘氣嗎,大家別打擾,等他安靜緩解一下。」


    「可是,平導……」身邊的導助扶了扶眼鏡,筆帽往中心一指,「好像不太對。」


    縮跪的青年幾乎要把自己團成一個點,他垂著頭,亂發前倒遮住臉,混著髒跡觸落到地麵。兩隻手掌側在頭顱旁,手背的骨節和青筋從青紫的妝痕裏探出來,肌肉以不正常的程度緊繃著。


    隨後,細白的指節陷入發絲,猛勁拽扯。


    京宥口中發出嘶啞的低聲,忽然半揚起身將頭往側牆上撞擊。


    「怎麽了這是?」


    「啊!快來人幫……」


    褚狸跨腿伸手就要過去。


    鼻尖猛地掃來一股熟悉的冷香,他瞳孔猛縮。


    隨即肩膀被大力一扯,整個人被甩退幾步,撞上架子才堪堪穩下來。


    視野中又出現了,黑皮鞋。


    男人長腿跨過拍攝隔離帶,快速脫下外套,露出領口繡有深紫色暗花的黑色襯衫。他身上卷攜著匆匆趕來的秋風,魁梧高大的身形嚇得在場人一時都反應過來。


    男人停在青年身前,三指彎曲並夾,從外套衣兜裏抽出一裝臨時包裝還冒著冷氣的藥劑和針管,單膝跪在人前。


    來者眼骨深邃、薄唇濃眉,看也不看身周人一眼,動作果練地舉高安定藥劑,針孔對準光線紮穩吸入。


    許尚恆從座位上站起來,眯起眼。


    在場人驚得沒人發聲。


    會昱安緊鎖的眉頭依然沒有展開,在別人探尋的視線下隻好暗自嘆口氣,沉著聲音道:


    「欲先生。」


    第110章 我終於知道(3)


    欲厭欽充耳不聞,把針管卡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中,身體微朝前湊,左手試圖去控製京宥的動作。


    對方渾身肌肉緊繃,用了真力嗚咽著朝側壁上撞,帶著醜妝活脫脫一個崩斷理智的精神病。


    欲厭欽側頭擠推了一下針管中的空氣,手心反轉,腕部死死壓下京宥的左肩,凝滯了他大半動作,彎下腰去將左手手掌豎著卡在他的右臉側,挨近了放低聲音:


    「宥宥。」


    京宥發散的瞳孔忽地定在一側,臉色慘白,喘著重氣。


    欲厭欽見他暫停動作,誘哄道:「沒事了。」


    「都是假的,放鬆。」


    「京宥,放鬆。」


    眾人終於從他這幾句話裏品出點不對勁,平伍驚得待在原地沒迴過勁兒來。


    許尚恆站在不遠處,摸了摸下頜,施施然笑起來:「這是怎麽了?——入戲太深,還是……」


    說畢他勾住褚狸的脖頸,帶到身邊,意有所指道:「還是京小天王本來就有些……精神上的隱疾呢?我身邊就有不少工作壓力太大的孩子呢,這位陌生的先生,也不太像什麽專屬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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