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足足一百零七片白色藥劑,進入那個全是消毒水味道的白色房間,連翻洗胃、治療。


    最後拔掉唿吸機。


    原來死這麽容易的。


    隻用一點疏忽,就能輕易死掉。


    也許是沒有人看護時吞藥、也許是玻璃碎片傷腕、也許是調換一點點事件的順序。


    一次不行,可以有第二次,第二次不行,有無數次……


    他就會,永遠消失。


    手術後他的狀態很糟糕,總是半夜驚醒,它時常半夜伸手去,隻能觸摸到溫軟的被窩。


    於是它早已習慣赤腳跳下床,去找他。


    他身體實在太差了,能在不遠的位置被找到。


    或許是蜷縮在櫃子裏;


    或許是躲藏在浴缸裏;


    或許幹脆坐在樓梯上,歪著頭顱看樓窗外的星星。


    它白日累得近乎透支,晚上找到他時依然溫聲想哄著他迴來:


    「宥宥,該睡覺了。」


    他最喜歡躲藏在衣櫃裏,眼睛定在某個地方,一眨不眨,偶有迴應:


    「嗯。」


    它怕嚇到他的。


    可是之後,它再驚醒時摸到的床褥是平整冰冷的。它蹦跳下去,赤腳在城牆中尋啊、尋啊……到幾乎尋到渾身被劃傷。


    怎樣都找不見。


    再也找不見了。


    「宥宥,別躲了好嗎?」


    「宥宥,乖乖出來好嗎?」


    「宥宥,該睡覺了。」


    「宥宥……」


    哦,它想起來了。


    他已經躺入萬花叢中,再也無法睜眼了。


    它的愛人,再也不會半夜因病痛折磨睜眼同它對視,越過它去翻找床頭櫃、童話書旁的那把剪刀了。


    它沒有告訴神誌不清、記憶斷片的愛人,是被它藏起來了。


    它想要他,無數次地做那個動作。


    但這樣太殘忍了。


    它想,它的愛人活得實在太累了。


    那場手術確實很成功。


    結束了他失敗的人生。


    「宥宥。」它將頭埋在失而複得的珍寶裏,收斂自己所有的可怖麵孔,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那句話,「該睡覺了。」


    它的愛人沉吟了一會兒,說:「吃藥吧。」


    「抗不下去,就吃藥吧。」


    「其實……也不是很可怖的事情。」


    *


    一桶涼水傾盆而落。


    被揍摁在地上的幾個身影徹底不動了。


    「來啊,不是很囂張嘛。」他哐當兩聲丟掉體育室裏拿出來的鐵桶,水濺到褲腳上也不躲避。


    「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嗎?」


    「來啊,再來搞小爺啊?」


    地上的人已經暈過去了。


    那時候也是,被獻祭去做「貢品」的人,年輕、漂亮、青年。他們要求他挑一隻「貢品」,用針腳紮入皮下,推入藍色的液體。


    他做不來,就要挨打。


    於是「貢品」也像這樣堆排在一起,還清醒的便驚恐四處張望;有些迷糊的過不了多久便唇齒發顫,下頜無法收縮。


    是毒.癮發作。


    那時候他還不是「祭品」,被恐嚇如果做不好,是要變成「貢品」的。


    「來啊!」他又猛踢了對方一腳。


    「夠了!」禾正也負了傷,拉住他,「好了,小嶸,我們迴家吧。」


    「我不去。」季嶸掙了掙手,「你要迴就自己迴。」


    「季嶸!你他媽的到底在鬧什麽脾氣?」禾正終於忍耐不住了,「要不是今天我來,你什麽時候告訴我,你在學校天天就是為了應付這些事?」


    父親死後,禾正強行麻痹自己在學業上,順利考入公大。


    他今年剛進入大二,季嶸步入高三。


    季嶸冷笑:「哦,要您操心了?」


    禾正的母親並不喜歡季嶸,尤其是丈夫因公殉職後,那位夫人對季嶸毒販之子的身份愈發介意。


    再說,救出季嶸時他已經十歲了,是在環境裏被催生得什麽都懂,但根本不可能任其自生自滅的年齡。


    季嶸成績很好,在高中各項聯考裏發揮得甚至比禾正還優異,特別是化學科目,幾乎次次滿分。


    可禾正的母親厭惡且懼怕他,並且將他在化學領域的天賦歸為「製.毒」天賦。


    盡管那位女士已經在看心理醫生了,季嶸迴家時,她那驚恐厭惡的眼神還是難以收斂。


    禾正考上大學後並不在本地讀書。於是季嶸申請了住校,靠著撬走晚自習去打臨時工的錢勉強過活。


    相對應的,一個漂亮得過分、又獨來獨往的男生,在某個方麵總是能激發出同齡人「孤立」他的藉口。


    「你……」禾正疲倦不堪,「別鬧了。」


    「你知道我迴來是為了什麽,我跟你說,我絕不允許。」


    青年那張昳麗的臉徒然笑開:「你管不著,禾正。」


    「我去定了。」


    與普通家庭不一樣,因為季嶸身份和禾正父親工作的原因,他們同緝毒隊的聯繫甚秘。這兩年毒梟有翻動的意思,「醒美人」還是在黑市上流出了,搞得緝毒警焦頭爛額。


    就在上個月,他們發現了一個甚微的破口。


    暗線裏有一次「醒美人」的「獻祭」,可以趁機插入警方的人。


    然而這次「獻祭」的要求很高,必須是不滿十八歲的、身高達一七五的漂亮青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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